想著明早兌點顏料糊弄過去。

隨即,他輕手輕腳地起身,躺在旁邊一張矮小的床榻上。

這原本是婢女守夜時休息所用,但今晚洞房花燭,錦書等人頗有眼色地退了出去,床鋪空空蕩蕩,連條多餘的衾被都沒有。

他拾起外衫湊合蓋上,倒沒覺得多冷,隻是趙晏所言在腦海中翻來覆去,讓他遲遲無法入睡。

她說,她根本不想嫁給他。

她還說,她要與他和離。

原來從始至終都是他會錯了意。

他滿心期待著她提出婚事,跟隨她去南市望雲樓,想方設法促成這場聯姻,悉數成了笑話。

可是,當年她明明……

他閉上眼睛,逐字逐句回憶她那番話,每想起一個字,心頭那種冰冷沉重的感覺就加深幾許。

內殿溫暖如春,他卻仿佛置身寒風暴雪肆虐的山穀。

——自從殿下把我的心意棄如敝履的那一刻起,我就對您不存在任何奢想了。

神思一凝,他心中驟然湧上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

他扔紙條的時候,難道被趙晏撞了個正著?

霎時間,所有血液直衝天靈蓋,轉瞬又如一把大錘當頭而下,將他整個人砸懵了。

他睜開眼,怔怔地看著天頂,第一反應是,怎麼可能?

如果趙晏當時就在門外或者窗外,她不該氣得火冒三丈,直接衝進來把他揍一頓嗎?

可是她沒有。

她悄無聲息地離去,次日便北上涼州,三年裏未曾給過他一封信。

彼時,他驚訝於她的不告而別,問起阿瑤,阿瑤說,趙晏的母親和弟弟決定隨她父親赴任,她舍不得與他們分別太久,於是一同跟了去。

趙晏給好友留了信,又親自提筆向帝後陳情,自稱不該身為公主伴讀卻擅離職守,但希望他們看在她想要盡孝的份上原諒她一回。

唯有他,未曾收到她的哪怕是隻言片語。

說不失望是假的,但他安慰自己,她走得匆忙,必定是沒來得及。

現在回想,都是自欺欺人罷了,她若有心,即使一句話也足夠。

他後知後覺地明白,當時她已經心灰意冷,可他仗著那張字條,有恃無恐,還以為她是因他沒有回複而賭氣,隻要他親自去涼州,兩人就會和好如初。

殊不知天意弄人,他未能在涼州見到她,從此錯過她整整三年。

現在,她不喜歡他了。

薑雲琛望向床榻,層層疊疊的幔帳垂落,將那個纖細窈窕的身影籠罩其中。

他忽然發現,所謂對她知根知底、了如指掌,也隻是他自詡的而已。

若他當真熟悉她的脾性,該猜到她把字條夾在他書裏之後,會偷偷折回來查看情況。

也該猜到她遠走他鄉、對他不聞不問,是因為看見他糟踐她的心意。

而非一再誤解,導致她徹底與他圖窮匕見,連僅存的假象都不想再偽裝。

他緩緩歎出口氣,思緒回到三年前的某個傍晚。

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他也不會在心慌意亂中扔掉她的字條,或許他和阿瑤可以勸說她留下來,再抽時間陪她去涼州探望父母和弟弟,而且……

她若與他互通心意,可能早已心甘情願地與他成婚。

但現在,一切都遲了。

他關閉視覺,任由黑暗將自己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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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九年,三月。

傍晚夕陽西沉,餘暉灑落,為琉璃瓦和庭院中的草地鍍上一層金紅。

掌風呼嘯,衣擺獵獵,兩人一來二去,已拆了數十招,仍打得難解難分。忽然,薑雲琛故意賣出破綻,趙晏當即欺身而上,卻在他以為她中計、試圖反戈一擊時,瞬息變招,將他撲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