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打暈,交由王都護照拂。
她終是自私了一回,想要為父母留下最後的血脈。
臨行前,她聽說朝廷的軍隊已經到了,就駐紮在距離西州不遠的地方。
太子派人進城與王都護交涉,決定分四路包夾,打西域聯軍一個措手不及。
他沒有親自現身。
趙晏遺憾地歎出口氣。
早知自己會食言,在伊州的時候,就該把他的麵具掀掉。
可惜,看不到他如今的樣子了。
隻希望他能記得她久一些,不要太快把她忘掉、與別的小娘子成親。
她深呼吸,朝軍隊駐紮的方向看了最後一眼,策馬駛入茫茫夜色。
曾以為,那便是她與紀十二……薑雲琛之間的訣別。
直到她將他送她的小胡刀插進烏勒的咽喉,狠狠一轉,幾乎把整顆人頭絞下。
她渾身沾滿鮮血,分不清是烏勒、是她自己、還是楊叔他們的。
然後,爆炸聲四起,天地仿佛在頃刻間混沌倒轉,她依稀記得自己落入一個懷抱。
熟悉的溫度與氣息將硝煙隔絕,他將她嚴絲合縫地護在懷裏,她從未哭得如此撕心裂肺,嗓子裏滿是鐵鏽的味道,可聲音卻淹沒在鋪天蓋地的轟鳴中。
耳邊在霎時間歸於安靜。
她的意識煙消雲散,他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是:“晏晏。”
不是雁娘。
是晏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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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晏醒來的時候,渾身動彈不得,趙宏守在旁邊,見她睜眼,頓時淚如雨下。
沈惟也在,止住她掙紮的動作,眼尾染上紅痕。趙宏說,是沈阿姐把她帶回西州。
她想問紀十二,還有楊叔、韓伯、她的一行同伴們,卻沒有勇氣開口。
其實她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最終,她吃力地抬起手,在趙宏的掌心裏寫下兩個字。
——涼州。
她要回涼州。
她一刻都不想繼續待在這裏,唯恐多等半天,就會聽聞噩耗。
她不知自己還有多少時日,隻想再見父母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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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趙晏在沈惟和趙宏的護送下離開西州。
一路上,她經過伊州、沙州、瓜州、肅州和甘州。盛夏遠去,秋日漸臨,她望著熟悉又陌生的景色,仿佛還能看到楊叔一絲不苟地清點行裝,韓伯凝神勾畫地圖,同伴們高聲談笑,商量著回去之後定要痛飲一場,而紀十二溫柔地注視著她,眼睛裏似是倒映著漫天星輝。
她卻不敢哭,不敢放縱自己沉湎在悲傷中。
沈惟縱然醫術精妙,但也無法起死回生,一旦她強撐的一口氣散掉,便回不去家了。
白雪飄飛之際,她到達涼州。
見過父母,她心願已了,在他們以為她睡下、悄然離開之後,她積攢半年的眼淚終於決堤。
她不敢放聲嚎啕,怕守在外間的錦書聽見,隻能把臉埋進被子裏,哭到幾近斷氣。
她在西域傷得頗重,那種猶如挫骨揚灰的劇痛都未能讓她掉一滴淚,可如今,她隻覺胸腔中似乎有什麼東西被活生生地剜了出來,碾成齏粉。
他們明明是一起去的,卻隻有她活了下來。
楊叔的妻兒、韓伯的小孫子,還有其他同伴的家眷,再也等不到他們歸鄉。
紀十二還欠著她錢,欠她一片盛開的牡丹,以及一個婚禮。
卻再也無法還給她了。
那段時間,她每天都在哭,想著若能隨他們去了也好。
她傷勢未愈,終日昏昏沉沉,為數不多醒來的時候,在父母和弟弟麵前強顏歡笑,他們一走,她便伏在衾被中泣不成聲,仿佛要把一生的眼淚都流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