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
“在丹寧街拐角的破棚子裏。”
丹寧街距離安寧堂不過兩條街的距離,從以前便是最窮苦潦倒人們的墓地。海連嗯了一聲,去房間外喚來了昆姬,向她吩咐了幾句後轉身回到房內,卻發現埃利卡已經坐了起來。
“你再躺會吧,”海連皺眉,“還是說你要一起去見丁樂水?”
“我見那個小廢物幹嘛?”男孩刻薄地冷笑一聲,“他是你丟給我們家的,現在我還給了你,我們兩清了。”說完,他抓過枕邊的匕首和槍,起身要走。
海連用沒受傷的那隻手一把抓住了他︰“你要去哪?”
埃利卡終於抬起頭直視向海連。男孩拭去汙穢的臉有著與他兄長相肖的柔和五官,但這半年間的變故使他曾有的嬌憨模樣早已褪去,換上了少年人的鋒利嘴角,以及一雙極度漠然的眼楮。
“關你什麼事?”埃利卡反問。
海連眉頭更緊︰“你是弗洛的弟弟,我當然要……”
“我哥哥被斬首的時候,你在哪裏。”
海連呼吸一滯。
“我和丁樂水被混混毆打的時候,你在哪裏。”
“我殺人的時候,你在哪裏。”
埃利卡一瞬不瞬地注視著海連,朝他露出一個極盡譏諷的笑容,“你有什麼資格管我去哪裏,東州佬?”
肩上的傷口還在疼,但埃利卡的話不亞於向著那個血窟窿又開了一槍。難堪的靜默流動在狹小的房間內,他不能放男孩離開,卻也無法回答男孩的問題。許久之後,海連才開口︰“抱歉。”
埃利卡想了一百種海連會反駁或是回擊的話語,卻沒想到對方會道歉,少年的唇角驀地落了下來。
“抱歉,是我太傲慢了。”海連又重復了一遍,“我都不知道你和丁樂水在這半年裏發生了什麼,就理所當然地想要保護你。”他緩緩鬆開了手,“我不會再以一個大人,一個你哥哥的朋友自居,我們換一種方式吧。”
“什麼方式?”
“就是……認識的人?我覺得我們會有共同語言,”海連歪了歪頭,“畢竟我第一次殺人的時候,也是和你差不多的年紀。”
這個話題太過跳躍,埃利卡一時間有些轉不過來,“什麼……”
“我還記得那是什麼感覺,”不願意重溫的記憶被他強行從深處挖起,海連知道他現在必須說下去,不然他就會眼睜睜看著麵前的少年和他一樣掉進汙泥裏,“刀是我房東的,上麵還沾著一點她白天做菜時切的豬肉糜,有點沉,尖頭上還有個豁口。”
埃利卡靜了下來。
“我要殺的人是個醉漢,他掐死了我的房東格蘭媽媽,雖然格蘭媽媽也不是什麼好人,但她也不該這樣死。那個醉漢很高很壯,趴在格蘭媽媽身上時像一頭狗熊,我本來想一刀就幹掉他,因為太害怕反而讓他醒了過來。”
“他的叫聲像熊一樣,拳頭也像熊一樣,他朝我撲了過來,我被他打倒在了地上。”海連聲音淡淡的,像是在說別人的事,“好在時間是黑夜,他看不清我,我看得清他。”
如貓輕靈一般的男孩,像是黑夜裏無聲的流水。
“一刀,兩刀,”海連指指胳膊,下肋,最後指向脖頸,“第三刀的時候他倒下了。那時候我也已經沒力氣了,他再戳我一指頭我就能動彈不得。反正……贏得不是很光彩,也很狼狽。”海連最後總結了一句,才重新問了埃利卡一個問題,“你也用的是刀子嗎?”
埃利卡張了張嘴,半晌後低聲回答,“……是槍。哥哥給的那把。”
門外的髒醫似乎又迎來了新的病人,淅淅瀝瀝的嗚咽和痛呼從門縫裏漏了進來,這種本該離他的人生極其遙遠的聲音,埃利卡如今已經聽習慣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海連方才的那一番回憶起了一點作用,埃利卡身上的尖銳似乎收斂了一些,他看了一眼木門,又轉回頭︰“你會治好丁樂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