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砳砳一直說他已經放棄回到現實世界中去了。
這句話的意思不是他不想回去,而是他知道自己已經回不去,所以主動摒棄希望,避免一再失望,最後陷入絕望。
說來也很可笑,處於叛逆期的許砳砳曾經一度覺得活著沒有意思,他想消失,可現在真的消失了,他在妖怪世界裏過得戰戰兢兢,一沒時間再叛逆和矯情,又多次想感慨活著真好……
許砳砳把手機塞進書包,他跟在城主之女身後,一起離開地下室。
主城建築采光極好,走廊上鋪灑一片白晃晃的日光,沿途遇見的職員們都禮貌地像城主之女行禮,許砳砳跟著沾光,被兩名年輕的女職員多打量了兩眼,盡管他沒得到身為人族先知應得的尊重,但起碼靠臉賺到了回頭率。
城主之女走到走廊延伸向外的小露台上,從這裏往下望,正好能將主城前麵的英雄紀念碑廣場的景色和形形色色的戴著鳥喙麵具的人盡收在眼底。
許砳砳此時站在高處,因此看到了那位騎馬背大刀,手持長劍指北方的英雄雕像脖子上的切麵不太平整,像是被斧鑿一般。
許砳砳思緒剛一飛遠,就又被城主之女一聲歎息扯回來拴牢了:“我當初就不該被救出來。”
許砳砳答:“嗯?”
不白城和萬耀殿的十六年之約已是約定俗成的規矩。
城主之女比許砳砳想象中樂觀,本質還是多愁善感:“幾天前,萬耀殿殿主下令征集人族新娘,主城上下都瞞著我,但是我還是知道了。雖然大家都沒有說,可是所有人都知道,萬耀殿放出這消息,就是點名要我……”
許砳砳:?
許砳砳都不想打擊她。
許砳砳又一想,城主之女應該是被從小受到的教育和暗示洗腦得太徹底,她認為自己這一生的天職就該是作為儀式的祭品獻給萬耀殿殿主,可她如今逃離了萬耀殿,仿佛所有普通人族在妖界中遭遇的險難,便都成了她的罪證。
許是因她無能為力,所以她一心想攬責,以求心安理得。
換句話說,她一心想求死。
許砳砳循著城主之女的目光望過去,視線的落腳點落在那座威武雄壯英雄雕像上。
日光暖洋洋的,曬得許砳砳眯起了眼睛,忽而就聽到城主之女問:“你知道這座雕像為什麼會斷了頭嗎?”
許砳砳回過頭,看了城主之女一眼,老實回答:“不知道。”
來時那個講故事的老爺爺還沒說到。
許砳砳發散思維腦補可能從老爺爺口中聽到的結局,多半是增添悲壯的色彩來歌頌人族不屈不撓的頑強意誌和不敗的精神。
可城主之女說:“這位英雄,原本長著人身獸首。”
許砳砳:?
故事背景遠超許砳砳的猜測。
許砳砳從城主之女口中得知,這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了,這座雕像所代表的英雄形象曾是一名大妖怪,曾在人族走投無路的情況下,開城濟災,護得人族的安全。人族與妖族也曾在這座城短暫地和平相處過一段時間。
至於結局,當然是人族與妖族再次決裂,經過不得而知,但最後僥幸活下來的卻是人族。
之後,在人族主城中,擺著這麼一座妖怪的雕像顯然不符合當時所宣揚的新理念,人族和妖怪勢不兩立,所以他們把英雄的腦袋砍掉,破例讓“英雄”成為了自己人。
神武龜附和一聲:“我想起來了,謔,當初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不白城的城主是妖怪們唾棄的笑柄。”
許砳砳默默地聽故事,不發表任何意見,他再看向矗立在主城廣場的那座雕塑時,他的眼睛不得不眯了一下。
陽光過於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