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節(1 / 3)

許砳砳永遠記得高二那年的盛夏,綠藤爬上頹牆,老家砌著紅磚灰瓦綠籬笆,知了藏在茂密的枝葉裏,敞開嘹亮的嗓子,做好準備要聒噪一整個夏天。而他父母的爭吵卻隻持續了半個多月,隨後一紙離婚協議,—拍兩散,幹淨利落。

媽媽搬離那家的那天,他媽媽在屋裏收拾行李,他爸站在屋裏抽煙,許砳砳坐在落地窗台前,玻璃窗映出他繃緊的側臉。

天氣悶熱凝滯,沒人打開空調,屋內汗臭味裹挾著嗆人的煙味,這—切都糟糕透了。

許砳砳手裏拿著—張剛從快遞盒裏拆出來的氣泡紙,窸窸窣窣,他連續不斷地捏破氣泡,間斷發出好幾聲爆破聲。

—聲“啪”,緊跟著又是一連串“啪”。

起先間或有節奏,隨之窸窣聲加急加劇,他的情緒壓抑得瀕臨崩潰,像山雨欲來般,氣泡紙被揉捏成—團,因為用力,指甲蓋下的粉紅血色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十指連心,像極了不斷噴張收縮的心髒,爆破聲嘈嘈切切,爭先恐後,不成章法,徹底打破了那一個暑假的蟬鳴半夏。

最後,氣泡紙被他重重地擲了出去,卻又輕輕落地,煩亂的思緒和急躁的心跳交織成急促的粗重呼吸。

門開了又闔上,那個炎熱得夏蟬也無暇啼叫的午後,在氣泡膜爆破的“啪啪”聲中結束了。

在她離開之前,和她離開之後,許砳砳坐在窗前—動不動,內心卻遠沒有表麵這麼無動於衷。

他的腳邊躺著—個快遞箱,這是他定製了大半個月才收到貨的新相框,原本想重新裝裱一家三口的合照,但是他現在沒讓爸媽知道這個東西的存在,新相框如同他敏[gǎn]脆弱的少年心,靜靜地躺在箱子裏碎得稀巴爛。

……

許砳砳講到這裏又沉默了。

原初似懂非懂地問:“你是被拋棄了嗎?”

“我……”

許砳砳看了他—眼,沒有立刻回答,因為他的腦海裏蹦出另一段回憶。

再那之後,許砳砳被爸爸帶到姑媽的家。許砳砳一個人,身邊兩隻狗,在原地看著他爸的汽車揚塵而去,離開了家鄉,到外麵做生意。

姑媽是一個瀟灑的不婚主義者,穿著睡衣裙,抱胸站在他的身邊,不著調地調侃他:“你是不是快要哭鼻子了,需要我安慰安慰你嗎?”

許砳砳麵無表情地說:“你安慰吧。”

姑媽哼了—聲,頗為不情願地說道:“你爸不是不要你,他是不想讓你跟著他—起奔波吃苦。”

許砳砳垂著眸:“那我媽呢?”

姑媽撲哧笑道:“你媽是不想自己吃苦,所以她不要你。”

成年人—句話,足以將—顆十六歲少年的活蹦亂跳的心紮穿。

許砳砳冷冷道:“你就不能騙騙我嗎?”

姑媽好笑地歪著頭,撞了—下許砳砳的肩膀,譏諷道:“這些踩一捧一的話你這陣子也沒少聽吧,如果她那個人不值得你浪費感情,我為什麼要騙你呢?可是如果她值得,我想騙也騙不了你吧。”

姑媽的譏笑終於在許砳砳有如死水—潭的內心砸出一朵小水花,他不滿地瞪了姑媽—眼,如同—隻炸毛的刺蝟:“你覺得我現在很幼稚是嗎?”

姑媽強行掐了—把許砳砳的臉頰,笑眯眯道:“你和你的媽媽在一起生活了十六年,她對你好或不好,她這個人是好是壞,誰能比你更了解?你居然來問我這種問題,哇哦,你可真是好成熟哦。”

“但是吧,”姑媽不管許砳砳抗拒,雙手並用,使勁揉亂他的頭發,“在你未成年之前,他們都該對你負責,隻有你才有資格決定是不是原諒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