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也怨不得她娘操心,周蔻打從生下來就被保護的太好了,母女倆日子雖不富足,但該有的從來沒有缺過她,娘親教她詩書禮儀,畫眉點唇,還花了重金聘師來教琴樂。

周蔻長到及笄,仍是純潔如一張白紙,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風雨都讓她娘擋了,哪一日她娘若倒下,周蔻還不得被人欺負死。

所以臨走前,她娘到底還是把她的身世說了出來,原來她竟然是當朝太傅的私生女,多年前周擎因公去蜀地駐留了數月,在那裏認識了周蔻的娘親,蜀地女子熱情潑辣,民風淳樸,周擎隱瞞了自己已有家室的事情,和周蔻的娘親做了數月的夫妻,到要走的那一日,才將事情全盤托出,想把她帶回京城去。

她娘雖是一介弱女子,但也知榮辱,懂禮節,哪裏會甘願做小,將周擎連罵帶打趕了出去,結果沒過幾日就發現自己有了身孕,幹脆把孩子生了下來,獨自帶大。

周蔻的娘親對周擎是存著恨意的,若非身子不濟,要為女兒的日後籌謀,她寧願把這事爛在肚子裏,帶到棺材裏去,可周蔻還那麼小,那麼單純,周擎就算再混蛋,到底能照顧好女兒的今後。

娘親死後,周蔻替她收殮了屍骨,立碑超度,然後帶著兩身衣裳和一些盤纏,拿著信物就從蜀地到京城來了。

一路上也吃了不少苦頭,挨了幾次騙,但周蔻好像運氣不錯,安安穩穩走到了京城,還將信物安全轉交到了周擎手上。

這算是完成娘親的囑托了吧,周蔻呼了一口氣,開始打量起這個陌生的地方。

一套雕花楠木金絲邊的桌椅,杜鵑啼春的落地罩,隔斷內室的簾子是用一顆顆水晶珠子串起來的,風一吹,就能聽到清脆伶仃的碰撞聲,多寶櫃上擺著各式各樣的瓷瓶,有大有小,有扁有圓,冰裂紋的,釉裏紅的,鬥彩的,琺琅的,上頭繪花描字,個個價值不菲。

周蔻不禁暗暗感歎這周家可太有錢了,周家又那麼大,寶貝東西又怎麼會少。

她一向對錢沒什麼概念,隻知一碗龍須麵十文,一份栗子糕二十文,住一間客棧一天要五十文,這隻瓷瓶最起碼能買幾百份栗子糕吧。

這以後就是她的家了,剛剛爹爹對她噓寒問暖,應該很關心她,這樣就好了,來之前她還怕爹爹看不上她呢,看樣子是自己將人都想的太壞了,那可是她的親爹爹,怎麼會對她不好。

她頓時安心了不少,看見桌子上擺著幾碟小點心,便用手撚了一塊吃。

可誰知這糕點剛拿起來就碎了,掉在桌上撒的到處都是,周蔻忙解了帕子去擦,這個時候門口發出了一聲輕笑,她一抬頭,看見那美婦人帶著一個和她年紀相仿,瓜子臉單鳳眼的綠衣少女進來。

那笑,就是從那綠衣少女口中發出的。

周蔻起身,有些拘謹,不知該喊她什麼,爹爹走之前交代說是‘吳小娘’,那她也應該跟著喊‘吳小娘’吧。

她便輕輕柔柔叫了句:“吳小娘好。”

結果那美婦人和綠衣少女麵色大變,綠衣少女上前一步,咄咄逼人道:“你喊什麼呢!你要叫夫人!”

周蔻覺得奇怪,爹爹叫她‘吳小娘’,那不應該是個妾室嗎,妾室怎麼能稱呼為夫人呢?

可這兩人看上去好像很生氣,難道是京城的規矩不一樣,周蔻又福了福身,改口幹巴巴道:“夫人好。”

這回周吳氏才麵色稍霽,輕嗯一聲,態度和之前大不相同。

她掃了一眼桌上的殘屑,曼聲道:“蔻姑娘,這水晶糕可不是用手捏的,要這樣——”周吳氏邊說,用碟子旁的一隻精美的小銀夾,整個慢慢夾起來,再放入口中,“這不是外頭粗製濫造的糕點,是禦供的皇家吃食,下回若是再拿手,恐怕要叫外麵的人笑話我們太傅府的姑娘,是鄉野間出來的粗鄙農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