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並不是真的什麼認同的話,周蔻能聽出來語氣中的憤懣和嘲諷,但很淡很淡,像一縷煙,吹過,飄過,一忽兒就沒了蹤影。

周蔻有些悵惘,她似乎能體會到他的感覺,是啊,皇帝是不會錯的,他說過的每一句話都是聖旨,底下人都得遵守著,更別提他曾下令將自己尚在繈褓中的親生兒子弑殺了。

這話連提都不能提,司天監當年的話真假暫且不論,任憑誰看來,皇帝的做法都太過殘忍了一些,他不願意承認自己當年做了一個多麼令人發指的錯事。難道他要對著天下人說‘朕當年做錯了,因為一些鬼神之說險些把自己的兒子給害死了,現在朕要把他認回來,重新做朕的兒子’?

所以他也根本不會將高宥認回來,這是一個帝王的尊嚴。

高宥將她攬進懷中,悶聲道:“如今你什麼都知道了,我並不是真正的四皇子,你還會喜歡我嗎?”

一下子得知的消息太多,周蔻沒消化過來,呆呆道:“不喜歡啊....”

高宥心頭突突了一下,隨即黯然神傷,但他並不想在她麵前表露出來,原就是他騙了她,他不求她原諒。

於是他勉強扯了一個笑,“好,你既都知道了,可以自己選擇去留,我知道這門親事原就是被逼的,我不強人所難,你要回蜀地,或是別的什麼地方都好,我自會叫人安頓好你的一切,就算你再嫁人,下半輩子也都會安穩無憂。”

隻是她走了以後,他又要孤零零一個人了。唉,這麼誤打誤撞闖進他的生命裏,留下了絢爛一筆,又跌跌撞撞的離開。

也許人生就是這樣,一直受著大大的苦,偶爾享享小小的樂吧,他曾有過她,有過那些充滿歡聲笑語的時光,就已經很好了。

高宥一麵自己寬慰著自己,可眼中的光亮卻一點點黯淡下去。

周蔻慢慢捋清楚了腦子裏的那團亂麻,深吸一口氣道:“我不喜歡四皇子,從來都不喜歡他,我喜歡的是淮溪君。”

高宥還沒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

周蔻扯住了他的袖子,“在我心裏,你隻是淮溪君,隻要你也喜歡我,我就哪兒也不去,一直和你在一起,就跟從前一樣。”

她稚氣說著‘一直在一起’的話,那樣堅定,仿佛‘一直’也隻是當下這一瞬那樣短暫。

高宥慢慢笑了,“你知道一直是多久嗎?”他刮了刮她的鼻尖,“是一輩子,往後幾十年,你真的想好了?”

幾十年有多長,周蔻沒有概念,她隻知道她現在兩日看不到淮溪君,心裏就跟貓爪在撓一樣,周蔻的想法很簡單,要是連眼下的日子都過不好,還談何以後。

她伸出小拇指,“你要是不信,咱們就拉勾吧。”

小孩兒家的把戲,高宥卻很願意陪她。他綻開了一個笑,和她的小拇指勾在一起,“其實就算你現在反悔也來不及了,說了一直在一起,你就已經跑不掉了。”

周蔻說不跑,眯著眼道:“我突然想到,皇後懿旨是要我嫁給四皇子的,那我算是什麼,是你的嫂嫂?那到底誰是我的夫君啊?”

高宥篤定不疑道:“是我。哥哥走後,我就是高宥,皇後的旨意是在我回京後下的,所以你的夫君隻能是我。”

周蔻唔了一聲,“這樣啊....”

夜已經很黑了,借著月色那些碑匾立在身邊,難免嚇人,她縮了縮身子,“那這些墓都是誰的啊。”

“那些曾經出生入死的兄弟們。”高宥歎息,“裏麵都是空的,我拿了他們的頭盔,做了個衣冠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