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攥著杯盞的手微微收緊,驀地,又是陡然一鬆,慢條斯理地笑了。

隻希望,這人真的值得她這般生氣,不然,豈非白白浪費的自己的好精力?

那邊額頭冒上薄薄汗水的太醫,隻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分外難做。

主位上的女人眸子微微一瞥,太醫試探地問:“娘娘,臣,可是能走了?”

錦妃的臉上露出一抹溫柔的笑,這樣的笑意老太醫並非第一次見著,可卻是頭一回發現其下的幽深難測。

太醫再度拿帕子擦了擦汗,心道:這後宮女子,果然沒一個好招惹的。

後宮的女子,這溫柔之下怕也是鋪著尖刺,思及此,太醫不由得對陛下生了些與平常不太相類的“敬畏”來。

——陛下,不愧是世上最尊貴的男人,心性卓絕,膽魄“過人”!

錦妃溫溫柔柔的道:“今日勞煩陳太醫了,不過畢竟事關皇嗣,您又是得陛下器重的,後麵許還得勞您操勞些。”

陳太醫滿是無奈,在他發現這問診居然同皇嗣扯上關係的時候,便已經知曉自己怕是有得忙了。

不過好在事情沒有真的發生,想來還算不幸中的大幸!

陳太醫“諾”了一聲,忙道不敢當,得了準可,便提著箱子離開了。

走到一半,陛下`身邊的紅人孟公公又將其攔下,陳太醫頗覺無可奈何。

孟公公沒了平日裏的笑意,一板一眼地躬身道:“陳太醫,還請同老奴走上一趟吧。”

陳太醫提著箱子,小步的跟在後麵,忍不住問道:“孟公公,陛下那邊……”

孟公公卻是沒聽完,抬起手站定,冷冷地扯扯唇:“陳太醫無需擔憂,且記得將自己知道的實情說清楚便好了。”

他頓了頓,又道:“至於旁的,老奴委實不能多說,還請陳太醫莫要見怪。”

孟公公眼皮半耷拉著,顯然心情不甚美妙。

第一個直麵陛下冷氣的他,早已經忍著暴躁,對於那罪魁禍首罵的個狗血淋頭。

真真是瞎了不長眼,找誰的不自在不好,偏偏動陛下的“心尖人”。

幾乎是慣常伺候著陛下的身邊人,旁人看不出來,自己還能不知道麼,陛下分明對那位上了心。

不然就憑曆代天家的性子,不愛便再涼薄至極,哪裏會巴巴的每日也要陪上一會。

雖不知怎麼,孟公公卻莫名覺得自家陛下的心思似乎越發的深沉了。

怎麼說呢,就像是經過歲月波瀾鋪就的年歲,甚至有時,他竟生出眼前之人不是二十餘歲,而是在刀光劍影中沉浮數十年的智者。

憶起陛下聽到時的模樣,孟公公幾乎不可自抑地打了個寒顫,有那麼片刻,他甚至覺得自己看低了陛下的心意。

天家莫測,實非自己這麼個小小閹人能揣度的,孟公公的臉色微定,斂下眸底的深深涼意。

他隻望這場鬧劇,快些結束便好,至於會因此死了多少人,那跟他又有何關。

自己,不過是個宦海沉浮的小小一侍臣罷了。

領了人,須臾幾串的宮人,皆不約而同緊繃著一張臉,腳步不停,幾乎是轉瞬間便到了陛下的寢宮。

陳太醫抹了一把汗,深覺輕鬆的時光總是匆匆溜達著溜達著,便悄然不見了。

幾乎是膽戰心驚的太醫跨入大殿的門檻。

頃刻間,好似不甚舍得地在其上停留的幾息,然後才沉沉走入正殿,對著不見喜怒的墨色長袍男人俯身行跪拜之禮。

景禦帝已知前因後果,著人喚了老太醫,不過是不落分毫的確認一番而已。

可縱是如此,親耳從太醫口中聽說那該死的藥物竟如此陰狠,臉色沉沉的男人撐著下巴,心中的怒火如煉獄般灼灼燃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