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點向一眼看中的那匹天水青,將要觸及,卻無端地想起謝長吟身上寬大的道袍,指尖一蜷,改點在另一匹杏色的料子上:“就這個吧。樣式就剛才我挑中的那個。”
“好。那再量個尺寸。”女夥計示意如願往布簾後走,“小娘子,往這兒來。”
如願跟上,玄明亦步亦趨。
“哎——不行!”將要邁進布簾劃出的範圍,女夥計卻撲哧一笑,一臂橫在玄明身前,含笑懟他,“就算是你家‘朋友’,你再黏她,裏邊量尺寸保不準要脫個外衣的,郎君可也不能進來!”
玄明霎時回神,麵上迅速紅起來:“失禮了,我……”
他還沒說完,“唰”一聲,女夥計一把拉上布簾,直接讓他碰了一鼻子灰。
玄明摸摸仿佛被布簾擦到的鼻尖,總覺得指腹發燙,分不清燙的是手指還是鼻尖。分明隻是誤會,他卻手足無措,睫毛越顫越快,呼吸也亂起來,就像他分明背身站在布簾外,卻清晰地聽見那個小空間裏皮尺和衣衫摩攃的窸窣,聽見女夥計報出尺寸,半是真心半是客套地誇如願身量纖細。
他忍不住想,如願確是纖細的,身量不矮,是成年女子的體量,但看起來總是瘦了些,難免叫人心疼……
正胡思亂想著,肩上突然叫人一拍,不知何時過來的陌生男人抱著手臂,衝他擠眉弄眼。
玄明不動聲色地往邊上挪了一步。
“哎,你躲什麼呀,這麼大個的爺們還怕我?就和你搭個話,還不是羨慕你。”男人朝著布簾一抬下頜,視線又轉回來,撞撞玄明的肩,湊過去小聲說,“裏邊那個,漂亮,真是漂亮,兄弟好豔福啊!和朵嬌花兒似的,哪兒像我家娘們,胳膊腿和我差不多粗,還是兄弟有眼光……”
他說得正上頭,又往布簾的方向看了一眼,意猶未盡地回頭,正對上玄明的目光。
玄明蹙眉,眉目如煙雲,分明完整地倒映出眼前的男人,眼瞳深處卻隻讓人窺見凍結的冰花。
那不是看人的眼神,仿佛在看一條狂吠的瘋狗,或者看一個惹人討厭的死物。
一股寒氣直躥上來,霎時凍得那股歪心思冰裂,男人本就是趁著媳婦量尺寸時過個嘴癮,哪兒敢再和玄明對視,一疊聲地道歉,胡亂一拱手,頂著一背的冷汗跑了。
偏巧他剛跑到另一邊,從布簾裏走出個身量高大的婦人,乍見那男人夾著尾巴的樣子,立即橫眉豎目地揪住他的耳朵,揪得他連連求饒,倒真像是在主人手裏討饒的狗。
玄明眉頭皺得更緊,收回視線。
恰好這邊尺寸也量完了,布簾又“唰”一聲拉開,一無所知但挨了一頓誇誇的如願神清氣爽地出來:“定好啦!剛才我已經給了定金了,直接走吧。”
“好。”玄明回答如願時又是溫聲,和她並肩走出一段,驀地想起剛才那男人淫猥的暗示。
本是藏在袖中的手輕輕一動,觸及如願指尖時不自覺地微微一僵,但緊接著的是更為堅決的觸碰,五指張開,溫柔堅定地將女孩的手裹入掌心。
他輕輕地說:“離我近些。”
如願一驚,都沒敢扭頭看他,定定地看著被正門框進來的街景,僵硬地回握,修剪得宜的指甲不慎撓過玄明的掌心,撓得兩人俱是肩背一僵。
兩人就這麼牽著手肩並肩,直勾勾盯著前路,你僵我更僵地走出裁衣鋪上街,直到人流稀落的地方,玄明才鬆開手。
“失禮了。”他立即致歉,“我……”
“……啊,我……我知道的!”如願卻不讓他說完,微紅著臉胡說八道,偏要把話題轉到莫名其妙但更安全的地方去,“但是,我不是和你說過的嘛,我十七啦,不是小孩子。不會走丟的,不用這樣拉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