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萋畫再次回到陳氏的寢房時,周午煜正坐在床榻上,凝脂著妻子。
上吊的人麵容已經畸形,但周午煜仍然目不轉睛地看著妻子,手緊緊地攥著妻子慢慢僵硬的手,他訴說著自己的內疚,回憶著兩人的過往。
以至於當周萋畫出現在他身後時,他根本沒有意識到。
短短的一個時辰,父親瞬間蒼老了許多,一身素白的他,長發披肩,始終不讓婢子們為他束起,他的嘴唇發白,神情呆滯,眼眶深陷,與昨日歸來時的意氣風發,判如兩人!
周萋畫輕輕喚了一句“父親”便讓春果搬來方凳,坐到了周午煜身旁,她通紅著眼圈,伸手放在了父親握著母親的手上,“父親,大舅母明日就啟程來送福了,母親的事……”
周午煜猛然抬起頭來,國公府這就要來人了,他該如何向國公府交代!
“母親已去,咱們不能讓她死後還為咱們擔心……”周萋畫喃喃說道,“父親,還有很多事等著你處理,你不能這樣消沉下去……”
周午煜注視著女兒,漲紅的眼睛,無力地眨動一下,“他剛剛去找你了?”見女兒輕輕一點頭,繼續問道,“畫兒,你也是來勸為父去寧州的嗎?”
周萋畫深吸一口氣,嘴唇抖動,“是!”
看女兒點頭,周午煜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畫兒,你……”
“父親……”周萋畫拖長聲音呼喊,便順勢就跪倒在了周午煜的膝前,“並非女兒冷血心腸,而是……外祖母知道是遲早的事,不如你就按原日程,在京城,與她老人家一同知道吧!”
周萋畫的意思是讓他假裝一直在趕路,並沒有回侯府,既然沒有回府,自然也就不會知道陳氏的死。
但毫無疑問,這再次觸碰了周午煜的軟肋,“不,我不要這麼做,是我害死她的,生前,我已經辜負了成玉,她死後,我不能在她死後再丟下她!”
“父親!”周萋畫提聲呼喚,“你沒有辜負母親,你唯有即刻出發,才能讓母親這些年的隱忍不付之東流!”
周午煜突然安靜下來。
透過父親瞪大的瞳孔,周萋畫知道,自己說到了周午煜的心裏,“母親一生這般委屈自己,她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您,為了整個侯府……”
周萋畫吞咽一下口水,此時的她真想問一問父親,他為什麼非得趕赴寧州,如若沒有,後果是什麼。
她抬頭看一眼父親,卻見父親原本昏暗的臉,瞬間如死灰狀,便立刻沒了開口的勇氣。
周萋畫緩緩垂下頭,沒在言語。
房內的空氣凝固了,似乎過了好久好久,周午煜終於開口說話了,起先便是長長的一聲歎氣,而後便是淡淡的一聲應允,“哎,也好,除了即刻出發,也無其他更好的法子了!”
說罷,周午煜又伏在陳氏屍體上,又是一陣嚎啕大哭,“成玉啊,見了大長公主,我該如何言語,我負了你,又讓你孤單上路,我真想隨你而去,也免得再承受這些!你一走了之,可曾知道我心中的委屈!”
隨著周午煜的哭訴,周萋畫的眼淚也跟著吧啦吧啦地往下掉。
“成玉啊,你不管不顧地離開!你倒解脫了,讓我如何承擔!”
周萋畫一怔,父親以為母親是故意自殺的!
她揚起臉,一字一頓地說道,“父親,你誤會母親了!”
周午煜紅著眼圈疑惑看著女兒。
周萋畫吸一吸鼻子,“母親此生都在委屈自己,她督促您去璧姨娘那,為的就是為您,為侯府博得一世長安,又豈會如此草率了結自己的性命!”
“母親是怎樣的人,父親您最了解不過,她會在自己做出的決定後,用這麼悲壯的行為來表達自己的後悔嗎?”
周萋畫仰著臉,微微一抬胳膊,將手腕上的花珀呈現在父親眼前,“這花珀手鏈是他送我,昨日我與母親爭吵前,被母親拿走了!”
事到如今,周萋畫也不願提及秦簡的名字。
“母親自然是知道這花珀手鏈含義的,可這手鏈卻戴在她的手上,若是母親自己佩戴的,父親不覺得這太奇怪了嗎?母親定然是向我們傳達著信息!”
“況且,到現在,仍沒有找到母親的雲幔鞋!”周萋畫拉著父親的手,苦澀出聲,“母親之死必定有冤情!”
周萋畫的分析,讓周午煜瞬間冷靜了下來,他呆愣住,是啊,依著他對妻子的了解,妻子是絕不會選擇這種方式來表達自己的傷心的,她向來顧全大局,陳成璧是她妹妹,又是今上賜婚,她怎麼可能會在把自己逼進陳成璧房間後自殺呢。
她這樣做,豈不是親手把侯府與國公府逼上絕路!陷自己違抗聖意的不忠不義了嗎?
有人逼死妻子,隻為了陷害自己!
沒錯,他現在是要進京,而且必須馬上要進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