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抱來還在嗜睡的犀娘。
小孩慣壞了,夜裏貪玩不肯睡,睡著又賴床不肯起,這會兒被吵醒,滿臉不自在。
婢女將人穿戴起來,抱上堂,老太爺在和兒媳說話,見婢女帶人來,便把孫女接過兜在懷裏。
周家原先有個男孩的,喚作寧戈,幾年前在山下貪玩被強盜擄走,餘下的這個嫡親孫女便是周凜的掌上明珠,打不得,罵不得,沒人敢給她氣受。
有人護著是好,但是一味嬌慣往後到了婆家難免叫人厭憎,況且今時不同往日,作為母親,迦南隱隱感到不安。
“犀娘大了,家翁不若教她些防身的本事。”
周凜不以為然,“我兒聰慧,再大些教也不晚,何必急於這一時。”
女孩不知什麼時候睡醒的,迷糊睜著眼,聽著母親溫軟的聲音,眼前晃著祖父卷翹的胡須,掃在臉上有點癢,讓她想起父親貼在她臉頰上的硬茬。
她揪住須尖,喊一聲,“翁翁。”
周凜放她下來,感覺到從無有過的疲乏倦怠,這種力不從心之感讓他無所適從。
抬手摩挲起孫女的腦袋,周凜笑道:“我們犀娘大了,翁翁為你擇一貴婿如何?”
迦南忙道:“小小年紀哪懂什麼貴婿。”
犀娘立即反駁道:“孩兒什麼都知道,但孩兒隻要大英雄做夫婿。”她的父親就是一位英雄,母親常常這樣講。
周凜撫須大笑,“世道艱難,做得天下之主的方能稱為英雄豪傑。我兒既有宏願,可做得國母?”
犀娘毫不遲疑地點頭,“翁翁能做到的,孩兒也定能做得到。”
迦南皺眉,“家中落魄,已非當年大家,再者,以犀娘今日身份如何能做皇後,家翁何苦哄她?”
梁國曆代皇後皆出身高門顯貴,兒媳所言非虛。周凜也不惱,隻問犀娘,“你母親說的對否?”
犀娘一下被問住了,轉頭看著蘆席上端坐的母親,她那常年憂愁的臉上有著不符年紀的紋路,雖然美麗,但早已失去曾經的韻致和風度。
她回頭望著祖父,“翁翁,怎樣才能做到?您一定有辦法。”
那樣一雙看似稚幼懵懂的眸子,此時也仿佛充滿成年人的智慧。
……
“你說這裏啊,這裏是茴州的九嶷山,離渤京上萬裏。公子看見對麵的山沒有?公子要回家,這一程必然要爬山涉水,曆經種種磨難。”
少年披上外衫,輕輕挑起眉,顯然不信周家童仆之言,“我來時如履平地,並沒有你說的許多波折。”
家僮見騙他不著,尷尬一笑,“公子莫怪,實是我家娘子頑心大起,定要我和公子說這番話。如有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娘子的原話是:“他害我做了一晚的噩夢,你見到他一定要好好教訓他。”
少年仿佛看穿了這些小把戲,眼底一片了然,“是可愛之人。”
家僮道是,見少年還未係好外衫,上前替他打整好。
受周家妥善的照料,靜躺半月已經可以四處走動。
趙君湲不喜歡躺著,反倒願意吹吹風,於是每日醒來便坐在竹簾下看狄融射箭。臥病期間,木箭破風的聲音是他解悶的唯一樂趣。
狄融最近意氣風發,他從父親繳獲的戰利品得了一把鐵弓,愛不釋手,總愛在同齡人麵前顯擺炫耀。
這日,他見趙君湲還坐在竹簾下,忍不住揚起鐵弓,“喂,趙君湲,你敢和我比試麼?”
少年不應。
被無視的狄融停了練習,大搖大擺地朝人走過來,存心挑釁。
“趙君湲,你射得中草人腦袋上那根紅繩嗎?”狄融彈了彈弓弦,目中無人地發問。
他看這少年羸弱得像小雞仔,怕是一陣風就刮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