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不是相處得不錯,隻是梁彰太無聊,簡單來說嘴太閑,想找個人搭話,周圍又隻有向裴一個同齡人,隻好同他說話。但向裴的話實在少得可憐,也不像故意擺架子不搭理人,就是感覺他也不知道說什麼。
梁彰不得不反思是否是他太無趣了。
早晨四點的火車上靜悄悄的,所有人都沉睡在旅途的勞頓中,車廂裏隻回蕩著火車運行在軌道上的聲音,由弱變強,一下下敲在梁彰的心上。他躺在床上,睜眼看頭頂的漆黑,心裏沒來由發慌,大概是四周太安靜了,靜到他感覺隻有他一個人在火車上,一切都空曠無比。
還是得承認,對於未知的未來,梁彰有些恐懼,前路會發生些什麼,根本無法預料。但隨即而來的憧憬感又把恐懼給深深壓下去。
梁彰從小被喂營養餐,長得高,床鋪對他來說有點窄,他躺在上麵四肢舒緩不太開,被憋得難受。身上又起了汗,他從床上撲騰起來,無意間瞄到自己左手邊有微弱的亮光。
向裴也醒著。
就像孤島上看到另一個生存者,梁彰壓著嗓子,朝那邊輕輕喚了一聲。聽到呼喊後,向裴轉過頭來。在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好似一盞燈,有看穿萬物的魔力。
“怎麼了?”他問。
喊應了向裴,梁彰隨即就感到後悔。迎著向裴的目光,喉嚨卡了殼似的不知道說什麼。
囁嚅半天,梁彰問:“你也睡不著了?”
這不是廢話嗎?誰淩晨四點瞪眼躺著是睡得著的預兆。梁彰再一次被自己蠢到。
“嗯。”
意料之中的反應,梁彰癟癟嘴躺回床鋪上,不打算接話了,懶得自討沒趣。
誰知向裴突然輕聲發問:“你想象中的晝城是什麼樣的?”
車窗外掠過的燈光好像遊走的雲,在梁彰的眼珠上不斷飄浮而過,晝城的模樣也在他心中靜悄悄地溜過。
關於晝城的樣子,梁彰曾幻想過無數次,他對這座城市所有的模糊概念僅來源於電影裏。
熒幕當中的晝城很漂亮,特別是夜色,美得近乎虛幻,閃爍的燈連成一片海,似乎能讓人懸於空中。
向裴是晝城人,按理說比他更了解晝城的樣子。梁彰有點意外向裴會這麼問他,想了半天,理好了措辭:“晝城有很多著名的導演,還有歌手,好多電影都喜歡在那兒取景...我特別喜歡的一部電影就是講晝城的,裏麵把晝城拍得特別美,感覺那兒就像藝術的來源地。我同學家才有碟,我偷偷在他家看過好多遍那部電影。”
梁彰家裏沒有DVD,連電視也不經常打開,他隻能以寫作業為由,偷跑到同學家看電影,還要以防他父母知道。
對於晝城奇怪的執念,多數也來源於那部電影。
向裴沉默地聽完,說:“南川不美嗎?”
“南川更安靜,所有人的生活都很慢。我爸媽可以在麻將桌前坐一下午,然後一天的日子也就過去了。”
南川的美太內斂,梁彰總覺得它不是適合夢想發育的溫室。
向裴側躺在床上,手心靠著臉頰,手肘撐在床上,好像在思考什麼,梁彰當然猜不出來。
“其實晝城沒有那麼美好,某種程度來講,它很罪惡。”
梁彰前麵說了許多話,又回想起很多事,漸漸困意湧上來了,向裴的話他聽得不清不楚,沒往心裏去,隻隨口問道:“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你永遠得不到它。”
在眼睛半睜半閉的狀態下,梁彰好像聽到向裴在哼歌。但到了旋律末尾,歌聲又好像不是從向裴嗓子裏發出來的,是從梁彰腦海裏鑽出來的。向裴的聲音像懸在空中的虛無影子,梁彰隻有在夢裏才能看清它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