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1 / 3)

握在手裏。卡套的棱角是鈍的,可他握的力道太大,掌心生疼。風有點冷,吹在身上卻一點都不冷。相反,他心口滾燙,眼眶也是熱的,短短幾百米距離走得渾身冒汗。

走了很遠很遠,他才終於停下來,用力地喘了幾口氣。

工卡表麵已經全是手汗。

他微微低頭,看著照片上意氣風發、誰也不放在眼裏的方邵揚,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心髒的跳動,鮮活得讓人想流眼淚。

夜色深沉。

方邵揚洗完澡,換了身幹淨衣服,拿毛巾把頭發隨意擦擦就算了事。自從出院後他一直住在公司,租的房子本來也沒有多少東西,眼下更是差不多都搬到了這裏。

回了幾封郵件之後,他把茶幾上騰出一塊空餘的地方,又走過去打量書櫃裏的那些藥。不知賀嶠是從哪搜集來的,什麼功效的都有。隨手擰開幾瓶,味道很怪,膠囊顆粒特別大,一看就不好咽。

他皺了皺眉。

剛把藥放回原位賀嶠就回來了,手裏拎著兩個塑料袋。

“怎麼去了這麼久,很難買嗎?”方邵揚過去幫他拿,無意間碰到他的手背,臉色馬上就變了,“手怎麼這麼涼。”

賀嶠沒有跟他對視,頭始終垂著,“都快入冬了,當然涼。”

方邵揚眉心緊擰:“早知道不讓你出去了,其實我——”

“好了,吃飯吧。”賀嶠打斷。

兩人默然坐好,眼前幾個塑料盒一字排開,有速食粥也有飯團、沙拉之類的東西。正要開動,賀嶠忽然說等一下,起身從書櫃裏取出一瓶藥。

“先吃一顆這個,護肝的,以後每次飯前你都要記得吃。”

方邵揚看了眼,沒動。

“吃啊。”

托著藥粒的手掌都伸到跟前了,他還是緊皺眉頭,甚至像當年一樣撇撇嘴,隻是動作幅度要小一些:“太難聞了。”

賀嶠抿了抿唇,臉色不大好看。

方邵揚權衡再三,最後還是決定吃下去。正要拿,藥卻被賀嶠放進嘴裏。

“你——”

他擰開旁邊的礦泉水仰脖送了一口,咽下後才開口:“沒有你說得那麼難聞,像我一樣閉氣吞下去就好。”

方邵揚像是受到極大衝擊,身體完全靜止。

賀嶠從來就不是黏人的類型。更多的時候他溫和、理智,講究自尊自愛,身上有種渾然天成的冷靜氣質。但就是這樣一個人,會為了說服方邵揚把藥吃下去,自己先吃一顆。

見方邵揚還是不肯動,他沉下臉起身,手臂卻被驀地拉住。方邵揚自下而上僵硬地看著他,半晌,方才忐忑地問出一句:“你不怕吃藥了嗎?”

空氣陡然凝固。

連賀嶠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剛剛吃下的是一粒膠囊藥。藥已入腹,並無痛楚,一切仿佛回到了許久以前,兩人還在一起的時候。賀嶠抿著嘴唇,壓製胸口輕微的起伏。

究竟是什麼時候,又一道傷口不藥自愈。也許就在某個極其普通的晚上,兩人坐在同一間辦公室,各自想著怎樣才能再多相處一時半刻的時候。方邵揚望著他,眼眶突然紅了,繃著嘴唇一句多餘的話也說不出來。

賀嶠呢?

賀嶠身體裏一片熨帖,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就連半小時前那種心緒的激動也漸漸平息,僅僅是這樣跟方邵揚一起坐著,忽然有種行至人生彼岸的感覺。

從前方邵揚總是騙他,拿藥來騙他,讓他一聽到藥字就風聲鶴唳。而今時過境遷,方邵揚又騙了他一次,他卻並不覺得受傷。因為內心深處他已經篤信,方邵揚不是要害他,也不會再害他。

方邵揚心機深,但賀嶠已經免疫。

痛苦的回憶堆成難以逾越的山脊,橫亙在過去與未來之間。彼此折磨過、卻也相愛過的兩個人,拖著奄奄一息的身體艱難攀爬,身後留下深深淺淺的腳印。此去經年,不是不辛苦,隻是他們還不想放棄,還想看看山的另一邊有什麼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