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不曾得到過她。
她從始至終,別說是笑容, 連目光都不願在他身上多停留片刻。
這些年來, 周成誌始終吊著一口氣。
那口氣發泄不出來,心裏就像一團火在燒,讓他隨時都有失控的衝動。
但此刻, 麵對著對麵的梁進錫, 他那口氣突然就泄了,心底有些東西也轟然倒塌。
他頹然地靠在椅子後背上,長出了口氣, 才道:“她是我的妻子。”
梁進錫的手驀地捏緊。
周成誌看到他全身突然繃緊,身上的氣勢幾乎不加掩飾,撲麵而來,像是下一刻就會爆發,總算露了一點笑出來。
好像又從廢墟上生出了些從來沒有過的筷感。
……他不怕他爆發,他隻恨不得他現在就爆發,哪怕是他一槍解決了自己,都能讓他更痛快一些。
他慢慢道:“她前世是我的妻子,我對她很好,捧在手心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要星星絕對不會給月亮……是吧,你應該最清楚的,你是不是也這樣,恨不得把他當寶貝一樣疼愛?”
看到梁進錫的麵色越來越難看,也越來越堅硬,他突地笑了一下,道,“就這樣我們在一起五年,從他們家遭難,到她父親平反回來……可她父親一平反,她就提出來跟我離婚。”
“你是不是覺得,她為什麼要跟我離婚,卻不跟你離婚?是不是因為她喜歡你,卻不喜歡我……那你就想錯了。你不是說過,為什麼我的行事軌跡在七四年的時候突然大變?明明在那之前我那麼熱衷於搞運動,熱衷於把那麼多人踩下去,從中謀取權勢利益?七四年我卻突然開始暗中幫助他們,雪中給他們送炭?”
“前世的時候我就是照著前麵的那個軌跡走的,你可以想象,七八年撥亂反正的時候,我會是什麼樣的處境,我們周家會是什麼樣的處境,她那樣的人,怎麼會繼續跟我這樣一個馬上就要進監獄的人在一起……外麵等著她的人那麼多,什麼江衛洋,韓稹,對了,你恐怕還不知道吧,現在那個韓稹就跟她在一起,在廣州,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對她噓寒問暖,上一世,她那麼決絕地跟我提出離婚,就是因為這個韓稹……”
“不過你比我強些。”
“你看,她靠著你一樣舒舒服服的度過了那五年,我跟你說實話,就算我知道前世的事,但以前我是騙你的,我不知道你是個什麼人,或許你會前途大好,或許你直接就會死在戰場上,這樣的你,她哪裏還需要多此一舉,跟你離什麼婚?你能回去不錯,那就前途大好,你回不去,她嫁給韓稹,也不耽誤。”
周成誌說完“嗬嗬”的笑了兩聲。
可那笑聲在對上梁進錫比先前更冷漠更無動於衷,堅硬得像荒岩的表情時,終於戛然而止。
他眼睛緊盯著梁進錫,突然咬著牙道:“你根本就不喜歡她!你娶她,看中的本來也就是她的背景,她身後的權勢,你娶了她,又何愁不前程遠大?更何況她那麼漂亮,娶了她有什麼虧的?所以你無動於衷,無論我說什麼,你都不在乎,你這種人,她竟然要嫁給你這種人……”
卻看也不肯多看他一眼。
明明被藥物麻木到極致,他還是又猛地嘔出了一口血出來。
梁進錫看著他近乎瘋狂的樣子,終於道:“你這樣的人,她連多看你一眼,都會覺得汙了眼睛……就慢慢死去吧。”
說完再不理會後麵一下子發了瘋的周成誌,轉身就往門口去了。
等他出了門,兩名持槍的士兵跟他敬了禮,立即就推門走了進去。
身後的門“哐當”一聲關上。
梁進錫頭也沒回的走進了微光之中。
身後傳來陸旅長叫喚他的聲音,他卻隻作聽不見,徑直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