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嬤嬤看了眼四周,低聲道:“別再亂說使喚徐相的話,那時殿下才四五歲呢。”
“殿下,剛剛是不是又用衣袖擦嘴了!”
晚上,皇後小章氏叫我去清寧宮說話。
我本已做好了為趙老郡君的事挨板子,甚至托珍珠準備了冷敷傷口的冰塊。
誰知姨母笑得和藹,隻問我是不是真不想繡花。
我低頭作出可憐的樣子,道:“小妍不喜歡,把我十個指頭戳腫了,也不能像三姐一樣繡出牡丹花。”
姨母將我一把抱進懷裏,撫摸著我的背脊,柔聲道:“以後就不去上趙老郡君的課了,本宮糊塗,今日才知曉,一直在強迫小妍做為難的事。”
突如其來的改變令我不解,也樂得拱在她懷裏撒嬌:“原是天皇老子讓我去我都不去的,隻想著也許能給娘娘生辰繡一幅鬆柏賀壽圖。”
小章氏摟著我,心肝兒肉地叫了幾句,隨即取下頭上的一支百鳥朝鳳的金步搖簪在我的發髻上,道:“好歹也是嫡出的公主,不能被劉貴妃的女兒比下去。”
劉貴妃勝寵幾十年不衰,在宮裏過得比無子無寵的繼後小章氏逍遙。我不是真公主,並不在乎嫡庶,也不會自覺高人一等。
我從姨母懷裏跳下來,走了幾步,鑲紅寶石墜子來回擺動,有些不自在。小章氏又讓侍女拿來一對明珠耳墜與我戴上。
“頭安金步搖,耳係明月璫,小人家長大了。明日元之與荻之進宮看我,小妍就這麼打扮吧。”說完,她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章元之表哥要進宮了嗎,我忽然感到燭光有些刺眼,像個真的小娘子一樣,低下頭不說話。
不用繡花後,我的煩惱減少一大半,在第二天的畫課上,用勾線筆描工筆荷花。
十妹秀華湊過來同我咬耳朵,道:“聽說昨日,皇後娘娘在清寧宮召見命婦,是英國公夫人讓娘娘別整日拘著你。”
英國公夫人是小章氏閨閣時期的密友,我隻見過兩次。
三姐昭華聽到我們講話,插嘴道:“堂堂英國公,百年世家,如今投靠了閹黨,還有臉進宮見娘娘。”
十妹與我並不關心朝堂上的事,對視一眼,繼續低頭畫畫。
勾好外形後,我用藤黃與朱砂調出荷花的粉色,為花瓣挨個上色,等塗完整朵荷花,才發現,承徽宮內空空蕩蕩,早已散堂。
“小殿下,可以將這朵荷花贈予臣嗎?”
徐君逸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轉身一瞧,他站在離我不遠處,不知來了多久,正俯身觀我畫畫。
想到昨日的八顆荔枝,我點頭,將還未幹透的宣紙拿給他。
徐君逸另拿了一張幹淨宣紙,附在荷花上,仔細裹起,小心放進衣袖。
我不自在地摸摸耳朵,一朵不倫不類的花,當不起徐相這樣對待。
“是你讓英國公夫人在皇後娘娘麵前替我說話?”
徐君逸撩起下擺,坐在我對麵的椅子上,道:“小殿下怎麼知道?”
“因為英國公是閹黨。”我說完了才想起,閹黨頭子正坐我對麵呢。
徐君逸並不在乎,笑道:“那小殿下怎麼想?”
“我想向徐相道謝。”
徐君逸像是聽見什麼可笑的事,竟笑出了聲。
我又羞又惱,堂堂公主放下`身段向太監道謝,還遭到恥笑,未經思考,拿起桌上蘸有花瓣顏色的羊毫摔在徐君逸身上。他剛下大朝,穿著藍緞平金繡蟒服,四爪龍的金爪金眼通通變成了荷花的淺紅色。
這可是權傾天下的徐相,再硬氣的官員也不敢當麵開罪他。據傳上一任內閣首輔因爭吵時將硯台摔在地上,被貶至儋州至今未還。我這才有些後怕,不安地向後靠了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