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點頭致意。待他走近,陳公公低聲道:“江先生現在這兒稍候片刻,我進去告知皇上。”

裏頭許久沒有動靜,江聞岸站了一會兒——他已經習慣長久的等待了。

這次倒是沒有讓他等太久,陳公公讓他進去了。

江聞岸一路低著頭跟他走進去,還未走近,便聽得沈延喊了一聲:“先生。”

江聞岸頓了一下腳步,不知如何是好,他來之前早早地做好準備,接受他所有的不滿和憤怒,可卻沒想到他還願意叫自己。

還沒等他表達出自己的驚喜,便聽得另一道嬌滴滴的聲音:“奴在。”

江聞岸猛的抬起頭,觸及沈延陰沉深邃的目光,沒敢多看,視線往右,這才發現屋內除了幾個宮女之外還有一人。

那是個男子,身量纖弱,唇紅齒白,細看之下容貌竟與江聞岸有幾分相似,隻是一舉一動更顯得嬌弱些。

江聞岸愣在原地。

那名曰“仙笙”的人青蔥般的指尖粘著一顆葡萄,送入沈延口中。

視線往下,沈延半靠著,手攬著那人的肩,吃下一顆葡萄後唇瓣溼潤,那仙笙便帖子地用帕子輕點擦拭了兩下。

沈延嘴角噙著笑意,玩味地看著江聞岸,冷不丁開口:“你便是來這兒站著看朕的?”

江聞岸渾身僵硬,聞言呆愣地跪了下去,“參見皇上。”

他低著頭,沒有聽到沈延說“平身”,過了一會兒,腦子終於慢慢清醒,他強迫著自己把其他亂七八糟全都從腦海裏清理出去。

他的頭垂得更低:“陛下,微臣有錯,皆在微臣一人,請陛下責罰,惟願陛下明鑒,切勿遷怒不相幹的人。”

“遷怒?為了你麼?”沈延冷笑:“你以為你是誰?”

江聞岸不卑不亢:“微臣隻是一介教書先生,早前有幸在陛下`身邊服侍幾年,雖無輔佐之恩,但求陛下顧念舊情,隻罰微臣一人,微臣願意接受一切責罰。”

江聞岸俯身,恭恭敬敬磕了個頭。

“服侍?”沈延似乎隻聽到了這個詞,隻勾唇一笑,“好,江先生說得很好,若是朕不顧念舊情,豈不是顯得過分決絕?”

“也好。正巧朕近來正讓人抄經書,備著母後忌辰用,江先生便先抄著吧。”

江聞岸頓了一下,反應過來如今延延登基,佟玉婉應當已經順理成章地被尊為母後皇太後了。

隻是他沒想到沈延竟然還會如此不避諱地在他麵前提起佟玉婉。

江聞岸未得令不敢起身,隻好艱難地抬頭,“那彥昭他們……”

沈延麵色急劇變化,“江先生在著急什麼?朕高興了自然不會虧待他們。”

“是。那微臣便回去為太後娘娘抄寫經書,定當盡心竭力,誠心實意。”

“不用回去,就在這兒抄。”

他順著沈延手指的方向望去,隻見角落陰暗處有一張小桌,上頭點著一盞油燈。

江聞岸愣了一下,“現在就在這兒抄嗎?”

“怎麼?江先生不樂意為朕的母後祈福?”

“願意的。”

“那就好。”沈延垂著眼眸看他,姿態輕鬆,可身側龍袍早就多了深深的褶皺,他鬆開手,“江先生方才說服侍,說起來,朕也想歇著了,江先生就坐在那兒抄經書吧。”

過了一會兒,他又道:“仙笙,進來服侍朕。”

江聞岸脊背收縮,聽得沈延身旁的男子應了一聲。

他腦袋空了。

沈延說著將虛虛搭著的手從仙笙肩上放了下來,墊在手上的絲巾滑落。

江聞岸低著頭,未曾看到,也自然錯過了沈延走得有些異樣的姿勢。

走進屏風後之前,沈延餘光瞥見江聞岸扶著腰,有些艱難地直起身子,慢慢朝著那張小桌走去,他幾不可見地蹙起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