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發慈悲地出手將她自死亡之中拉回生存的邊緣。
可若她當真來此隻為獲取他的信任與支持,且並不了解他真實的性情,她便不應當預料到他見死不救的絕情殘忍,——畢竟,是柏己與奚景舟雙重擔保,他並不會主動對人族修士做出什麼破格不利的舉動,更何況藺妤並非尋常修士,而是坐鎮一方的家主。
哪怕是出於對奚景舟的信任,她此刻也不應當對於他方才那句“你不會死”產生分毫懷疑。
拋開以公羽若身份獲悉的關於柏己的訊息,在真正藺妤的角度看待如今騎虎難下的局麵,便是另一種死局。
他的要求,作為藺妤的她沒有理由拒絕。然而,作為維序者的她,卻不得不拒絕。
隻是,她卻似乎並無合理而明確的理由拒絕。
方才溫蘿已暗戳戳地拿生命安全說事,柏己卻似是並未聽懂她的言外之意,隻一句輕飄飄的“你不會死”便輕鬆將她噎了回來。
有了魔君一諾,她若是再提起這個話題與借口,那便是充分的對他的不信任。
不合適。
修仙界實力為尊,拳頭大的就是爹,別說柏己此舉初衷並非全然惡劣地想要取她性命,哪怕他當真提出“隻要你死了我就加入”這種堪稱無理的要求,礙於境界與地位的差距,若是她當真如冠冕堂皇說法那般替天下蒼生考慮而想要獲取他的認可與支持,便也隻得低頭認栽。
尊重本便並非明麵上的身份能夠換取的,她若是沒有足夠睥睨天下的實力,哪怕理論上應與奚景舟平起平坐,實質上卻也不得不尊顧光霽一聲師兄。
這樣的她,又何來資格與柏己談條件?
她在原地靜默不語,天人交戰,柏己則自始至終以一種極為閑適的姿態倚在王座之中,長袍曳地,墨發鋪陳,支著下巴不著痕跡地打量她。
半晌,他唇畔揚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緩聲道:“考慮好了麼?”
聲線是一如既往的低沉散漫,卻無端比起從前的戲謔輕佻,多了幾分無情淡漠的冰冷。猶若虛空之中俯視眾生的神祗,無喜無怒,萬物萬事隨風不入他心,如黃沙之中風過留下的淺淺折痕,下一陣風起時,便成了不留痕跡的過往。
哪怕最壞的結果是徹底開罪他,她也絕對不能在此時暴露身份。
溫蘿深吸一口氣,抬手撫上及微光潤古樸的劍柄,輕輕一個用力,便將劍尖自一片龜裂碎石之中拔出。
迎著柏己涼薄之中隱含著隱約連他本人都覺荒謬無望的希冀目光,她手腕一轉,劍身於腕間劃過一道優美的弧度,劍尖森寒朝向她柔軟的身體。
她竟然並未拒絕……柏己狹長的赤瞳不自覺輕輕眯起。
礙於殷和玉與蒼冥鄴火之間詭譎的關聯,以及殷和玉與麵前女人年歲與條件上並不滿足再入輪回的差距,他此時根本無法明晰分辨她的再次入世究竟是輪回轉世還是借屍還魂。
可若是她並未抗拒他此刻的要求,那麼至少證明,她並無屬於公羽若的記憶。
柏己澀然垂眸。
分明並未在她身上感受到半分熟悉的氣息,他卻仍執拗地不願將最後一層遮羞徹底掀起,將其後幾乎顯而易見的慘淡結局納入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