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熱,一寸一寸隨著霧裏看花的期冀一同泵入他經絡血脈,流經全身。
在原地靜靜坐了半晌,指尖輕撫阿蘿的動作漸漸停了下來。
“既然想她,我們便去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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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蘿以繆馨兒的身份死遁之前,在係統之中兌換的毒/藥實在太過性烈,在她生前毒發之際便已將她體內五髒六腑腐蝕了大半,故而,當初哪怕是無意識的嘔血,嘔出的也是粘連著內髒碎屑的粘稠血液。
在顧光霽親手拔劍結束了繆馨兒生前的難耐痛楚之後,屬於他的噩夢卻並未隨之結束。
反之,那隻是開始。
在那之後,他眼睜睜地望著她染血卻更添幾分瑰豔的容顏漸漸幹癟、扭曲、最終以一種極為殘酷的模樣消弭於空氣之中,宛若一朵凋零的玫瑰,鮮活的生氣被劇毒與他親手賦予她的死亡爭先恐後地吞噬淹沒,僅餘一瓣又一瓣幹枯僵硬的花瓣,無可挽留地墜入一片冰冷的空氣之中,無聲無息地腐朽。
顧光霽曾在永澤院為了向韻流與無盡海謝罪而長跪三天三夜,麵對秦靈怒火中燒的質問,他卻也隻能心下苦笑著沉默。
不是他不願歸還她的屍身,而是他真的有心無力。
盡管,若是她並未在他驚顫的視線之中化作一灘血水,濡濕一榻他親手為她挑選的桃紅色羅裙,他的確並無將她飄然而去留下的唯一慰藉拱手讓人,可她卻殘忍得連最後一絲退路也沒有留給他。
元和城內人潮熙攘稠密,如今天光已明,林立的店肆已陸陸續續地開張,寬闊的青石板街道之上已顯出幾人來來往往的人流。
白衣男人容顏立體氣息淡漠,身姿挺拔如青鬆,清風拂動的墨發與衣袂糾纏,應和著他身後朦朧的天光,輝映出一副靜謐安然的畫麵。
雖說這時候出攤奔波的多半並非修仙中人,可對於元和乃至五洲大陸都鼎鼎有名的青玄宗卻依舊大多有所耳聞,望見他一身滾著暗紋隻一眼便知身份高貴的青玄宗道袍,皆是情不自禁卻又小心翼翼地多向他的方向望了幾眼,卻又不敢多看,似是在他身上停駐的視線都會撕裂這一副謫仙墜入凡塵的繪卷。
顧光霽手提雪亮長劍,肩頭窩著一隻圓潤小巧的玉胭兔,神色平靜地踏開飄逸的衣擺,步入了身前高門朱漆卻寥落寂靜的府邸。
這是早已仙逝五百年的繆家的府邸。
由於繆馨兒並未留下屍身,故而,顧光霽隻得按捺著心下震顫與哀鳴,將那件被她口中無止境般湧出的鮮血浸透的桃紅長裙妥帖地取回,為她在繆府立了衣冠塚。
視線投向祭台之上他親手於靈位上書的“繆馨兒”三字,那向來無甚波動的眸底隱約漾開層層波瀾漣漪。
那堪稱溫柔懷戀的眸光還未自他眼底攀爬至那張如天山雪蓮般皎皎孤寒的容顏,顧光霽便驀地麵色一沉,袖擺浮動之間清寒劍意自其中悉數如狂潮般奔湧而出,瞬息之間便將整片繆府悉數攏於其中。
而他則在漫天罡風與無形蔓延的森寒威壓之中緩緩轉身回望,眸底乍然如有寒霜冰封千裏。
“是你?”
墨發玄衣的男人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一片不算寬敞的空間之中,輕覆於麵上的黃金麵具在傾瀉而入的日光之下閃爍著細碎的光澤,更襯得暴露在空氣之中緊繃的下頜淩厲而深邃。
他挺拔脊背倚著牆壁,修長雙腿交疊點於身前,聞言微一用力,後心便自牆上撤離,淡色薄唇微揚,勾起一抹似是諷刺似是冷淡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