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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在那時回應了她的問題:“師尊他心底早已有人了。”
那時她隻訝異地抬眸,便不甚在意地重新低垂眼簾享用眼前滿桌的珍饈,口中含混道:“沒想到掌門師伯看起來清心寡欲,卻是如此浪漫之人。”
如今看來,何其滑稽。
那個令月綸心動沉淪數百年之人,正是那個端坐於他對麵,麵上看起來絲毫不曾在意的她。甚至,他曾無數次與她一同和月綸相處,竟是半點也未曾在她麵容語氣之中察覺到反常。
月綸以忤逆家訓的代價沉默地深愛著她,她卻甚至在望見他時,心下都從未掀起半點波瀾。
她是個無情之人,他早該明白。可心底卻不受控製地升騰起一陣難以言明的感觸,滾動著向內碾磨,酸澀疼痛登時隨著呼吸流竄四肢百骸。
他與月綸,又是何其相像、
礙於心底堅守的驕傲與自尊,那些曾經唾手可得卻羞於啟齒的情意,在時間與沉默的沉澱之中輾轉,終於在幡然醒悟之時恍然察覺,原來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溫蘿難耐地挪了挪腳尖。
實在是有點窒息。
雖說她先前並未察覺到異狀,可僅觀顧光霽與墨修然不約而同的僵硬與微妙,她便多少能夠猜到月綸對她的心意。
否則,她的身體定然不會產生如今這般、在遇見突如其來的修羅場時,幾乎已經成為條件反射的汗毛倒立之感。
更別提身邊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的南門星。
而他們此刻幾乎稱得上風平浪靜的言談與空閑,全拜不遠處一黑一白兩人統領著的咆哮的魔獸大軍,和無數前赴後繼的仙盟弟子悶頭苦戰所賜。
溫蘿心頭一陣無言。她寧可去麵對銘淵暴怒之時的瘋狂反撲,也不願在這種尷尬得令人腳趾扣地的空間之中再多待一分一秒。
她還是早點飛升打Boss吧。
與月綸之間牽扯的關聯實在太過複雜,一時間溫蘿甚至不知應當以如何的狀態麵對他,隻得匆匆頷首,便飛快地開口扯回正事:“盡管如今通天梯降世,但礙於天道限製,能夠通行之人暫時隻有我一人。此刻我身受天道指引,已無法在下界久留,可我以一人之力麵對銘淵想必已是吃力,還請各位務必不得將任何一名銘淵親兵放回上界。“
白衣劍仙聞聲抬眸,眉頭狠狠下沉,本便冷冽好聽的聲線此刻無端更清寒了幾分:“不可,你一人前往實在太過危險。”
“如今有天道製約,你我別無他法,隻得冒險一試。”溫蘿抿了下唇角,“想必我前往上界之後,他也會設法殺了我——不過是你死我亡的局麵罷了,我們隻有這一次機會。”
凜冽刺骨的罡風撲在麵上,似是順著肌理一口氣鑽入肺腑,呼吸之間甚至隱約泛起牽扯般的痛楚。
顧光霽第一次產生懷疑,他崩潰的道心究竟是福是禍。
若說是福,他的確拜這天下人皆避之不及的結果而將他此生最為珍貴的記憶得以珍藏封存;若說是禍,他此刻卻又因道心崩潰而此生無緣大道。
或許,這便是他們二人之間能夠得見的最後一麵。
自此之後,無論此戰成敗,他們二人生死如何,都再無相見之日。
初見之時,他意氣風發,一襲白衣仙姿淩然,而她滿身髒汙泥濘,傷痕累累,縱然狼狽卻掩不住滿麵昳麗豔色。
五百年時光流轉,兜兜轉轉之間,卻又變成了截然不同的模樣。
此刻的她要做九天之上最為動人恣意的仙子,而他隻是個畢生無法登仙的墮魔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