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時的一場夢罷了。

夢醒了,該麵對生活了。

她關上鬧鍾,起床對著每個床鋪拍了拍。

“起床了起床了,今天可是副院長的文學批評課,賊凶!”

“哎呦,好煩啊,為什麼他的課在早上?八點!”舍友揉著眼睛一個個坐起來。

“這個該死的老男人,不結婚就知道摧殘我們!”

“你們說他會不會是gay?”

“不是吧,上屆學長說,他大學談了好多女朋友。”

“詩詩,你和他關係好,要不你……試探試探?”

“我問過,他說他沒有那種世俗的欲望了。”

“不會吧不會吧,難道是年輕的時候玩的太狠?”

宿舍四個人手挽手一起買早飯,路過野鴨子湖投兩塊麵包下去,再走到教學樓,剛好7點50。

文學批評是出了名的難學,尤其是副院長的文學批評,更是難上加難。莫詩詩打起精神仔細聽講,老師恰好講到弗洛伊德的理論,她抬頭,看見PPT上明晃晃的一行大字:

夢是願望的滿足。

這句話似乎戳中她內心的隱秘,她直起身來,在本子上一筆一劃的記下。那位四十多歲、清瘦峻峭的副院長素來喜歡莫詩詩,第一題就叫她回答:

“莫詩詩,為什麼說夢是願望的滿足?你來談談自己的理解。”

莫詩詩站起來:

“在現實世界中,人會有各種各樣的欲望,這種欲望壓在心底無法釋放,在夢裏就會以扭曲變形的方式展現出來。”

“舉個例子。”

“比如說,一個人現實生活中渴望友情,夢裏就會出現很多喜歡她的朋友,滿足自己壓抑的願望。”

“說的不錯,我上節課推薦的《夢的解析》你看了沒有?”

“我看了,但是一知半解,不是很懂。”

“本科教育階段,不懂是正常的。”老師扶著眼鏡笑了一下。

“聽說你的第一誌願是農學,滑檔來到咱們文學係,我倒覺得你來對了。農業飽人肚腸,文學飽人精神,如果你對人生有疑慮,不妨多讀一讀文學和心理學的著作,人終究得自己治愈自己。”

她的“精神病”名號已經傳遍全學院了,很多老師上課都會見縫插針地安慰她幾句。

老師是真心為她好,也是真心將她當做一個精神病人,並開出一張“自我治愈”的藥方,可她心中還是覺得荒謬。

“可是老師……”莫詩詩抬起頭來:

“如果夢境太過逼真,比現實更加真實呢?我該怎麼分辨清楚?”

麵對老師真誠的表達,她突然不想偽裝了。

“那就不要分辨了。”

出乎意料的,老師給出一個不一樣的答案。

“我們本就生活在一個充滿偏見的世界,很難說清什麼是真,什麼是假。也許你在夢中真的去了星際,真的見到詩詞境,可看不到的人卻以為你瘋了。就像亨利·柏格森說的,那些聽不見音樂的人,以為跳舞的人都瘋了。隻要你的感受貨真價實,他人的眼光又有什麼關係?”

是啊,明明她的記憶裏,星際是那麼逼真,為什麼要刻意回避,騙過別人騙過自己,假裝星際不存在呢?

“我明白了,謝謝老師。”莫詩詩深深鞠了一躬。

這一年,所有的老師、同學、父母、醫生,都說她成了精神病,臆想出一個不存在的世界,可她分明記得那個世界的點點滴滴。

那麼真實的感受,怎麼用“精神病”三個字就能概括呢?

她想,無論如何,她得給自己一個交代。

她請了一周的假期,瞞著父母姐姐一個人回到小鎮。

大巴車搖搖晃晃兩個小時,她回到這個與世隔絕的鎮子。

大霧彌漫整個小鎮,這裏一切都沒變,柏油馬路連著青石小路,爺爺奶奶坐在門前搖著蒲扇,隻是自己家旁邊,原本應該是偵探社的地方變成一片廢墟。

前麵立了一塊牌子,莫詩詩湊近一看,上麵寫了六個字:

【拆遷中,可轉讓。】

廢墟中有抹紅色,她俯下`身刨開磚石,撿起那枚紅色的杜鵑小鳥,僅有拇指那麼大。

她回家後放下行李,清掃了整整一天,第二天一早,在路邊吃了碗豆腐腦,便踏上記憶中那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