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1 / 3)

湛超帶走了牙,說帶回祖墳埋嘍。

「你記不記得我以前流鼻血?」湛超哇地吐掉嘴裏帶血的棉,「有次放學鼻子被你砸了一排球,流個不停。」

岑遙搜他兜,「給你的口罩呢?」

「這兒呢。」戴上,「我當時覺得流鼻血是顯天象。」

岑遙:「你偷練輪子了吧?我要舉報你。」

「你不是有次還讓我去檢查嗎?」

「你查啦?」

「對。有年流得特別厲害,有次睡覺可能磕了一下,哇我說流口水了嗎?醒來一看枕頭都濕了。我當時住的是香港的鴿子籠,下鋪建議我出去喊救命。我那時候沒辦法去公立醫院看病,後來找了家診所。」湛超說,「我是天生的鼻中隔偏曲。」

「聽起來是小毛病啊?我當有瘤呢。」

「可以做手術。」

「你做了嗎?」

「沒有。」

岑遙很不屑:「跟天象有雞/巴毛的關係。」

口腔醫院在城東,五中在城東。銅陵路高架已舊舊蒙厚塵。太陽基本落山。五中這逼學校真的絕,傳言向東百米某街是本市聞名的紅燈區,門臉窄小貼「按摩」「足療」,粉粉綠綠簾子撩開,豔抹的姨姨歪沙發上修腳指甲。搞得男生很痛苦,一麵要不屈地罵咧咧,比如說色衰啦牙黃啦胸部下垂啦;一麵能聞見香氣,自己吸進吐出的一息頻頻回望,鑽進門、簾子,穿過曲徑到達流淌蜜與牛奶的「迦南美地」。湛超因為路走歪了,反倒跟岑遙倖免於這場言不由衷的災難。很奇詭,紅燈區挨著菜市場,對麵又是醫院。不貞的、雉澀的、苦於病變組織的,偶爾會背與背間隙緊窄偶爾貼住,舀吃一碗胡辣湯,即使如此也聽不見彼此的禍心。

湛超暫時隻能嘬粥,小口小口,緩慢到岑遙煲仔飯吃空,托著下巴犯困。

湛超突然問要不要回五中看一眼,聽說門頭修得蠻漂亮,一進門的那棵樹掘了,空地建了室內體院館,教學樓外立麵整體漆成了肉粉色。岑遙睜眼:「保安能讓啊?」

「翻唄。」

相比起讀書幾年的複雜多義,岑遙在排球校隊一年的輸與贏、勤與惰、和腕間的腫脹淤點,簡單得更易懷念。雖然沒什麼天分(身高)、雖然最後也棄了。天淡淡發紫藍,高架橫燈。五中頑固不倒,校門早換成了電動的,led小屏上飛過的歡迎語繚花眼。樹的確沒有了,空地平闊無人,今天週六。背後是具自明性的車流聲。

岑遙突然一瞥湛超朝裏鬼祟張望的側影,飛快動一念。這念很難說悲喜:很鬼扯淡的一個問題,別管惡不惡心,再回到99年,我們仍生機旺盛,還會愛發瘋地他嗎?我/**當時怎麼愛上他的啊?結果就是他注目的神容突變猙獰,接著鬆弛柔化,像隔水望月。他想說別吧別看了怪跌相的回家吧,回家陪你做。

校門保安比你想得鬼精,沒等湛超動歪點子,一寬簷帽從門衛室小窗邊探頭,阜陽口:「誰?!」很沒禮貌。

湛超還戴一口罩,能像哪門子好人,「呃,師傅,我找人。」

嗓子還卡痰,「戴個口罩幹嘛?!」

「剛拔牙,我——孫老師!孫老師......」

湛超第二聲的低弱,幾乎是第一聲反悔。孫迎春不靚麗的麵孔軀幹統統發胖,眼睛成一線,可能教書真的是積德吧?時間多給她一點文卷不膩的雍容。她走近。岑遙想跑。她問你們是?湛超那龜慫居然沒有及時摘口罩。岑遙想,你腫成豬頭連你媽都不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