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一天我也要騎馬,並且成為威風的軍官,毓殊想。
等護送隊伍出了老林子,一聲槍響,毓殊聽見遠處傳來鬼子呐喊的聲音。她慌了,下意識地欲四處逃竄。王武手疾眼快趕緊伸手揪住她的後領子把她按倒。這一片地實在空曠,沒有掩體,隻能臥在地上。
天很晴,月亮好大一張圓臉,把趴伏在地上的反抗軍照個清楚。但是還有不少人站在月光下——他們得帶著百姓撤到北邊的林子裏。至於其他人,要給他們斷後。
鬼子們是從東南邊過來的。他們與隊伍保持一定距離、隱藏得很好。
現在敵人隱藏在暗處,反抗軍在明處。咻、咻的子彈從頭頂飛過,噗嗤一聲,在士兵的身體上綻放血花。如此劣勢的情況下,劉振臨危不懼,有條不紊地指揮戰鬥。反抗軍四百來人,三個連,其中一個幾日前由營長帶領出山護送另一批百姓。另一個連藏在山頭的另一側。眼下與鬼子戰鬥的隻有魏嵩手下的兵。魏嵩的兵勢猛如虎,一個排的人打先鋒返身衝入林子,另一排的人,也就是王武的人,負責掩護先鋒和帶領百姓撤離的隊伍。
毓殊看著衝在前方的戰友,捏著她那枚子彈,緊張、害怕、又躍躍欲試。一想到魏嵩說不可隨意開槍,她的牙直癢癢。
戰爭不是兒戲,看著越來越多的戰友倒下。毓殊心中的恐懼逐漸變成刺激。子彈……哪怕給她一把刺刀也好,她多麼想上陣殺敵啊!讓她老老實實趴在板車後,生不如死。
從森林裏傳來的,先是槍響,然後是拚刺刀的呐喊聲。槍聲依然沒停,從遠處傳來的槍響甚至十分有節奏。那槍每響一次,就會射穿反抗軍士兵的胸膛,收割他們的生命。
“團長!森林裏藏著一個狙擊手!我們的人頂不上去!”魏嵩大喊。
劉振那張和善的臉此時無比嚴肅,瞄準、扣動扳機、拉栓、彈殼彈出、瞄準……他每一次射擊必定命中敵軍。
“找到他。”劉振說。“信號彈放出去了,我們一定要等到三連的支援!”
“是!”
魏嵩帶人去尋找狙擊手。夜裏尋找那麼一個藏在林子裏的人並不容易,更何況敵方還有一挺大正十一式輕機槍。初步判斷敵人人數不多,但裝備精良、是一支精銳小隊。
反觀劉振這邊,別說機槍了,漢陽造都不是人人都有,不少人手裏隻有一把盒子炮或者一把大刀往上衝,慘烈得很。
“先幹掉他們的機槍手!”王武站起來指明方向,朝稍遠處的弟兄們大喊。
他不該站起來的。月光下,廣袤的雪地,一個活人,一個靶子。
先是一顆子彈沒入王武的眉心,緊接著機槍射出的子彈把他的身體打成篩子。
“王排長……王排長!”毓殊撲過去,雙手顫唞地欲將王武扶起來。可王武滿臉是血,清澈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天,合不上了。
“小姑娘,不要命了?”戴眼鏡的秀才把毓殊拉回來,把她護在身下,同時不忘朝王武指著的方向射擊。負責掩護的士兵都在朝林子裏火光最密集處射擊。
因著槍的後坐力,秀才的上半身微動。縮在他身下的毓殊再怎麼難受也不敢動彈。過了好一會,秀才不動了,他的手耷拉下來。一股熱熱的液體滴落在毓殊的後脖頸上。
秀才也犧牲了。
不是這樣的,毓殊抱著四四式想,她想象中的戰場,應該更熱血沸騰,而不是在寒冰中遭受屠殺。
她掙紮著、咬牙推開秀才,在雪地裏打了個滾,直到身上沾滿雪,才一手抱著頭,一手支撐著地,一點一點地匍匐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