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懷看不到陸秧秧煞白下來的臉,因此仍舊說個不停。

“……他也不是總發瘋。但他不發瘋的時候,又像是死了一樣,就像行屍走肉,不吃飯、不睡覺,隻在快餓死的時候稍微吃一點。我總感覺,他根本就不想活了,可是他又不能死,隻能強迫自己活,活著的每一天都很痛苦。”

“今年出了趟遠門後,他倒是變了好多,開始好好吃飯睡覺、好像不想死了,尤其這次回來的幾天,他甚至都會像正常人一樣笑了,我還以為這是他病情好轉的跡象,沒想到……沒想到卻是因為他產生了幻覺、在對著幻覺裏的人笑……”

段懷愁得兩條黑眉毛又要聚到一起了。

“但是神仙!”

她認真地為晏鷺詞辯解。

“我表哥他不是自願變成這樣的!都是壞人害的!”

她說:“我很笨,總是記不住事,要一遍一遍地重複、不停提醒自己才能記得。所以小時候的很多事情,我都記不清了,可我記得一個場景,有一個巨大的壞人,把我和表哥丟在一個圈裏,然後,他就放出了好多嚇人的怪物,有長著豹子頭的蛇、長著老虎頭的豹子,還有好多砍掉了腿還能爬、死掉了都還會動的人,數也數不清……它們全都朝我們衝過來,表哥隻能不停地殺、不停地殺,他隻要一停下來,我們就會被怪物吃掉……”

陸秧秧不太確定段懷記憶裏的那些怪物是什麼,但她卻能猜得出那個“巨大壞人”這樣做的目的。

殺戮和血腥會削減人的本性、使犬獸更加強大。

看來,在發現晏鷺詞仍舊保留著自我的意識,沒有成為一隻被順利馴服的小獸後,有人沒有放棄,試圖通過這種辦法讓犬獸進一步侵占晏鷺詞的身體。

陸秧秧靜靜地等段懷說完,再次抬手寫下:“你知道他身上被人下了好多禁術嗎?”

“你是說他胳膊上的奇怪花紋嗎?”

段懷看懂了,“那些花紋從我記事開始就有了,每次他受傷了就會露出來。但他不肯告訴我那些都是什麼。他總是讓我閉嘴走開,什麼都不跟我講。”

陸秧秧思忖片刻,寫下問她:“你身上被下過禁言之類的咒術嗎?”

段懷很肯定:“沒有。”

“你知道‘陸珣’這個名字嗎?”

段懷搖頭:“不知道。”

“‘阿桃’呢?”

段懷再次搖頭。

“秦桃呢?”

陸秧秧抹掉“阿桃”兩個字,重新寫了名字。

這是她剛從秋千上看到的,應該是阿桃的全名。

但段懷還是不知道。

陸秧秧垂下了手。

段懷還是太小了。

看她的年紀,上一輩的人,她怕是都沒親眼見過。如果晏鷺詞出於對她的保護,沒有對她透露,那她的確什麼都不會知道。

但這時,段懷卻想到了什麼。

她清脆地拍了一下手掌,跑到戒堂堂主的袍子前,展開了裏襯的一個角落:“這裏有桃花!”

陸秧秧湊了過去,看著段懷指著的地方。

那裏繡著一朵針腳細密的完整桃花。

段懷對著鏡子說:“這套衣服傳到我手裏時,這個桃花就在了。”

陸秧秧認出來了,這是阿桃的記號。秘境中阿桃拿出來的帕子上也繡著這個。

刹那間,陸秧秧猜到了許多。

戒堂堂主的美名早就傳出了許多年,自然不可能是因段懷而起。

所以,那些讚譽,都是阿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