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1 / 3)

從 0 到 9,一共十個數字,會有多少種組合?

吳恪轉過頭來,緩慢地一呼一吸,並不濃烈的酒精氣息打在梁澤臉上,眼中神誌卻是絕對的清明。

“把臉轉過去。” 他聲音沙啞。

梁澤微怔,隨後別過身麵朝白牆,心裏亂七八糟。有些難受,卻也明白這種防備是理所當然的。

按密碼的聲音終於響起。

大門打開。

吳恪往黑暗的客廳走了兩步,剛要開燈,卻意識到身後的人沒有跟上來。

“那我就先走了。”

梁澤還在門外,盯著自己腳尖。

吳恪背影倏地僵硬。他吸了口氣,連鞋都沒換,徑直走進某間房:“把你東西拿走。”

梁澤滿臉愕然。

沒多久他就回來了,手裏提著一個沉甸甸的帆布袋,右臂肌肉因為用力而線條突顯。他彎腰把它放到梁澤腳邊,咚的一聲,袋子的棱角看著格外鋒利。

吳恪看著呆立原地的梁澤:“這些東西我替你保管了六年,現在物歸原主。要扔要賣,隨你。”

關門聲來得很快。

梁澤滯住片刻,隨即蹲下去翻那個袋子,看清裏麵是什麼的瞬間身軀沉沉欲墜。

帆布袋裏一共八九本輔導書,外加三本練習冊,都屬於高中時候的他,都是吳恪買給他的。

“以後我要跟你考一個學校,刷你的飯卡,睡你的床。”

“成績差成這樣,做什麼白日夢。”

“白癡,我成績差你不會教我啊?同學之間要互幫互助,別光自己突飛猛進行不行。”

“我不掃盲。”

“什麼意思啊…… 靠!你才文盲你……”

吳恪成績優異,梁澤要趕上根本不可能,但可以試著一起考到臨江。甚至其中一本練習冊的扉頁,還寫著吳恪為他製定的高三奮鬥計劃。

全班一共 52 個學生,梁澤高二會考是第 39 名。吳恪說,可以分三步走:30,20,15,每四個月上一個台階。隻要高考前能擠進前 15,考個二本還是沒有問題的。就連具體的大學他們都選好了,兩所學校緊挨著,每天梁澤都能過來刷吳恪的飯卡。

梁澤艱澀地睜著眼,半晌才慢慢滑到地上坐著。地磚冰涼,昏黃的燈光從一側打在他頭頂,顯得半邊臉陰影分外濃重。

他咬牙翻開那本練習冊。

有人保管精心,所以冊子的紙張還很平整,但顏色已經黃得像枯葉。龍飛鳳舞的 “高二(7)班 梁澤” 下,吳恪親手畫的三步台階還在,台階上的三個數字也還在。

30,20,15。

因為是鉛筆寫的,有些玩鬧的意味,所以日子一長顏色也淡了些。但台階底部的一行鋼筆小楷,梁澤當年沒有見過的,卻經年不褪。

“一起上青雲,一起看世界。”

字跡謙和端正,落筆流暢沉穩,一如吳恪當年寫下時的心境。

合上練習冊,梁澤彎曲薄瘦的脊背抵著牆,頭深深埋進膝蓋。地上很快就落了幾滴水,他隻好把頭埋得更低。

他猜不到,想不通,也不敢想吳恪為什麼寫下這句話,又為什麼保管著這些僅屬於他們兩個人的回憶。

曾經有機會一起領略未知風景的好朋友,因為其中一人的過失走散了,從此走向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旅途。痛苦折磨著其中一個,另一個未必就好受些。

該怎麼辦,還有重來的機會嗎?

梁澤靠著牆,雙手緊緊抱著那袋書,頭頂的感應燈暗下去又被喚醒,反複無數次。

不知過了多久嗚咽聲才漸漸平息。他撐著牆麵站起來,雙眼腫得連台階都看不清,可還是鼓起勇氣敲了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