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林序瘦削挺拔的脊背,隨著撕去膠帶的動作,延展出的緊繃線條清晰著從童年到少年,從少年到此刻所有的堅韌和倔強,還有從來不刻意言說的隱忍和悲傷。
膠帶被全撕下來,林序把它們團起來,放在桌麵上,推開了窗。
風淌進來,那盤桓不動的熱意終究被稀釋,消弭於新空氣的交換之中。
林序看著自己黑乎乎的手,對盛星燃笑笑:“我去洗手,你隨意。”
廚房水聲響起來,對林序小時候的生活環境很想了解,盛星燃快步繞行客廳一圈後,走進了臥室門。
臥室也很簡單,一張床,一個大衣櫃,靠窗邊有一張書桌,桌麵上蓋著已經有裂紋的玻璃,玻璃下夾著很多照片,大部分是眉眼間和林序很相似的年輕女人的單人照,還有幾張是一個年輕的男人和那個女人親密依偎的合照。
快速又仔細地把所有照片都看了一遍,盛星燃沒有看到林序一星半點的影子。
走出臥室,盛星燃走到了廚房門邊。
廚房很小,林序站進去都有點顯得轉不過身,盛星燃便也沒有進去。他倚著門框,在水聲中揚聲問:“你以前,睡哪?”
林序關了水,一時間沒有找到擦手的東西,便隨意甩了甩水珠,走向廚房門邊:“我爸在的時候,他一直在客廳打地鋪。六歲前我和我媽睡臥室,六歲後……”
盛星燃默不出聲地拉住林序的手腕,把他濕濕的手貼在自己衣服上,替他細致地擦著手。
“六歲後我跟著我爸在客廳打地鋪。”
鬆開林序已經幹燥的手,盛星燃看向客廳,林序指一指沙發前的位置:“沒有茶幾,打地鋪挺方便的。”
林序說著,忽然抬起頭,認真看盛星燃:“你別感情太細膩,我當時覺得和我爸一起在客廳打地鋪,還挺有趣的。”
隻是後來爸爸去世了,一個人睡在客廳地上時,就有點孤單了。
但也都過去了。
那是盛星燃參與不了的過往。他點點頭,又搖搖頭:“我什麼都沒想。我隻想讓你知道,現在,我在。”
“我知道你在。”林序走到臥室門口,看著同樣被膠帶層疊封印的窗戶,“也謝謝你在。”
“膠帶,要拆嗎?”盛星燃問。
“不用了。書桌上的照片,你看了吧?”
“看了。”
“合照,都是我媽媽和她初戀的。”林序的目光延伸向那被膠帶纏繞的窗戶,“這間屋子屬於她一個人,就保留著她的一切,直到拆遷那天、一切都在摧枯拉朽裏被掩埋吧。”
光從窗戶外照進來,玻璃上同樣布滿陳年汙垢,一點也不明亮,把林序的影子向後拉得很長。
影子落在盛星燃身側,和地麵的深灰色似在同一平麵,卻分外界限分明。
感覺盛星燃踏前兩步,走到自己身後,幾不可聞地發出了一聲歎息,林序微微側頭,給他一個安撫的清淺笑容:“我沒事。隻是要拆遷了,總想著還是得來看看。算是回家看看我爸爸。”
爸爸離世的時候,渾濁的眼睛一直隻看著他,裏麵是無窮無盡的擔憂和遺憾。
多少年過去,爸爸最後的眼神都能被林序清晰想起。也因此他能相信自己並不是徹底的被世界屏蔽,他也有人愛。
所以他盡力地活著,活得不讓關心自己的人擔心,活成爸爸如果還在也一定會放心的模樣。
盛星燃想也不想地從背後環抱住林序,快速在他眼角印下一個吻後,用自己溫熱的側臉貼緊了林序微涼側臉。
感覺到盛星燃的心跳貼著自己後背,林序把重心移到了盛星燃的懷裏。
他一直告訴自己,一個人,是可以的。這十幾年,他也是這麼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