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噠噠噠噠,唧唧,噔噔蹬蹬,吱吱……噠噠噠噠……

樓子民一手牢牢把著前麵的椅背,一手用力撐著左邊的車門,竭盡全力地想將自己與身下這破舊的三蹦子融為一體。奈何這鄉間的土路實在磨人,便是他再努力,該受的顛簸也半點沒少。

噠噠噠,是車的聲音。

噠噠噠,也是他顛到怎麼都沒法咬緊,快要嗑碎的牙音。

就在又迎一個大坎,樓子民再一次差點咬到舌頭,終於惱火到快忍不住時,前頭開車的人敞著嗓門喊了一句。

粗獷的男聲,帶著濃重的口音。

樓子民未來得及細辨那是喊了句什麼,身下的三蹦子便一個急刹,慣性差點把他送走。

直到前頭的人下了車,一把拉開了樓子民撐著的車門,樓子民才恍恍惚惚地意識到,剛才那人喊的那句,好像是“老板,到了”。

“老板,八十塊。”

似是怕樓子民聽不懂,司機還用舉起手對後頭比劃了一個八。

“你在這等會兒,我還回鎮上。”樓子民說著,擺擺手,示意堵在車門口的司機往後退一退。

“等人是另外價哦老板。”中年發福的司機挪了挪圓潤的身子,微微地退後了不足以讓人通過的一點點距離,憨厚的臉上擠了抹笑,齜出一口黃牙,“過著年呢,一分鍾一塊錢哦老板。”

樓子民:“……”

“現在才上午,我就接個人,很快就走,三百到鎮上給你。”樓子民從錢包裏掏出三百塊,隻在司機的眼前晃了一下,又把錢塞回了錢包裏。

“老板……”

司機作為難模樣,似還要說些什麼。

“這都進山了,就這麼一條路通外頭,你還怕我跑了?我倒是怕你跑了。”樓子民沉下臉打斷了司機的話,半點沒有商量的模樣。

樓子民不過二十多歲的年紀,正是青蔥俊俏,便是努力嚴肅,也很難將氣生得威嚴。

司機又將人上下打量了幾番,到底還是沒有繼續為難,終是慢吞吞,嘀嘀咕咕地從車門邊挪了開來。

樓子民繃著臉下了車,假裝聽不到那些“哪裏是山裏,才山腳”,“城裏人就是麻煩”……

講真,樓子民也知道自己這樣壓著車資不是很合理。隻是吃一塹長一智,上回他和老宅的沙管家一起過來,落地就先付了單趟的車錢,結果說好了等他們回程的三蹦子,沒多會就一溜煙跑了……鎮上到這麋尾溝,一路都是小土路,車子很難開進來,當地人出行有錢的上摩托,沒錢的就自行車。這三蹦子對他們來說都算相對安全快捷的。

上回那三蹦子一走,回程的時候,他們就隻能雇村裏人家的摩托。一路提心吊膽吹冷風。他還好,沙管家年紀大了,回京市之後可病了好些日子。這回就推說年紀大實在吃不消,隻讓他一個人來了。

出了狹窄的車廂,一落地,攜著山間草木清香的冷氣便將樓子民罩了個滿頭滿臉。

鑒於上次過來時那不咋美好的經曆,這回樓子民在鎮上特地選了個熟悉麋尾村的三蹦子司機。臨近村子的時候,沒從村裏過,而是繞了條更小的路,直接開到了村尾這邊。

他現在踩著的,便是這點兒小土路的末端了。

緊了緊身上加厚的羽絨服,樓子民微抬頭看向不遠處。

那是一棟位於村尾的獨棟屋子,灰撲撲的土牆破瓦上了些年頭,看著比遠處那一片擠湊著的屋舍要破舊不少。

院門口……

一截白布迎風飄揚。

在半個多月前,作為祝父秘書的他和代表祝家老爺子的沙管家受命到了這江南的小鎮,趕在學校放假前見到了祝家丟失了十多年的小姐。並且在警察的見證下,自證了身份,加急做了親子鑒定。結果連戶口和學籍都開始遷了,那人卻不願意立刻隨他們回京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