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試裏一分高下,分出三甲,一甲進士及第有三位,也就是俗稱的狀元榜眼探花,可在京中授官,二甲賜進士出身,可為各地父母官,三甲同進士出身,沒有官位分,是候補。

過五關斬六將,披荊斬棘闖過殺人不見血的戰場後,你才是個職場小白。

但是一甲三位,是絕對的天選之子,哪怕天賦異稟的奇才,也要多少年苦讀才有這樣的殊榮。

開元十三年到現在豫寧六年,十五年過去了,當年的狀元從不到七品的小官到現在位列九卿,說明吃香的程度。

要是考中時不足三十歲,不需要多久,運氣好點就能拜相了,多少世家出身的子弟做夢都想不來的。

秦姝撓撓鬢角,“現在寒門出身的學子還是太少了,能讀起書的多是有底蘊的世家,現有的寒門學子差不多都是他們扶持起來的。”

哪怕出頭也會被世家招贅為婿。

鍾婉怔愣,不想看她苦惱,“陛下,治國不在一時,別著急。”

秦姝笑著抱住她,把她整個人都抱進懷裏,“總之我有生之年是看不到了。”

梁越帝開了這個頭,肯定是收不回來了,阿爹接下這個攤子,還沒見成效就躺在皇陵裏了,她得把該做的做了,起碼給後世子孫減輕點負擔。

鍾婉任她抱著,心裏暗道,總是動手動腳,這時候怎麼不提淑女所不為了?

陽光下,女皇容顏更加明媚耀眼,鍾婉大著膽子,雙臂摟住她脖子,乖巧趴在她懷裏。

可能夏日容易打瞌睡,也可能秦姝身上太舒服了,反正鍾婉是睡著了,對,睡著了,口水流到秦姝衣服上那種。

秦姝把她放到臥榻上躺好,蓋上毯子,自己看奏章。

當年□□和漠北王廣撒網扶持寒門,王亭鬆是其中之一,此人是真有本事,並且當斷則斷,一點不怕事,才能在貪墨案揪出幾個真正的蒼蠅。

青州方氏,這四個字在秦姝腦子裏過了過,是個百年世家了,全國不是很有知名度,算青州當地的土霸王。

秦姝漠然,土霸王是嗎?她打下的土霸王兩隻手都數不過來。

定了一月的補款期限,但現在半個月過去,能補的、願意補的都補的差不多,剩下那些一點動靜都沒有的,估計是不會補了,秦姝也不要他們補。

一道諭信連夜發往青州,不過兩天半就到了青州刺史手裏。

彼時青州刺史趙嘉敏正在府中暴跳如雷,“你媽!方德罄這個不要臉的老玩意,跟我打馬虎眼?當我不知道賑災款層層盤剝是什麼樣的?五百萬貫起碼三百萬貫到了青州,多少能到百姓手裏我心裏也有數,你看看那些粥棚?裏麵有米嗎?那不是井水燒成的開水嗎?當我讀書多了認不出井水了?”

他聘請的師爺幾次說話都被打斷,隻好等他說完。

趙嘉敏扭頭望他,“你怎麼不說話?”

師爺:“……”

他痛定思痛,跟著趙嘉敏唾罵一聲,“這個不要臉的老東西。”

趙嘉敏聽著,非常解氣。

為了避免隔牆有耳的悲劇,師爺說,“方家拒不承認貪墨賑災款,這可怎麼是好?”

趙嘉敏把倒了的凳子扶起來,緩口氣坐下,結果啪一聲,凳子塌了。

師爺有點不忍心,稍稍轉過頭。

趙嘉敏強裝鎮定,假裝這個尷尬沒有發生過,坐在塌成平麵的一堆木板中間,沉穩開口,“我已經跟陛下上了折子,應該這兩天就有回音了。”

師爺點頭,“是啊。”

兩兩沉默,趙嘉敏自己都看自己憨,拍拍衣服站起來,“下麵郡縣都聽方家的,朝廷要不給點好處,很多事情不好辦。”

他又沉聲說,“但是,這次我真的忍不了了。”

趙嘉敏想著那天在城牆下看到的一家幾口,互相抱著聚在一起,賑濟的粥棚填不了顛肺流離的百姓的肚子,還有為了不讓家小餓死去方家偷竊被打死的男人,樁樁件件他都記在心裏。

“我是青州刺史,拿著朝廷的俸祿,受著百姓的供養,我受點委屈不要緊,但那些人,他們要了多少條活生生的人命,還不知足。”

側門外傳來馬蹄聲,趙嘉敏看著手裏蒼勁有力的字跡,心下一喜,“陛下有回音了。”

師爺也高興,不用再看著滿目瘡痍的青州了。

趙嘉敏看完之後,目光空洞。

師爺一顆心又提起來,輕聲問,“怎麼了?”

趙嘉敏恍惚,“陛下說,讓我拜訪山東總兵去。”

師爺不明白,“這是何意?”

趙嘉敏一把抓住師爺的手,把師爺激得一跳,他眼裏是奇異的振奮,“你記得嗎?開元十年,現在的陛下受先皇之命去冀州捉拿潛逃官員,那個官員出身冀州雷氏,雷氏拒不交出逃官,然後公主……呸!陛下把雷氏全族都壓解回京,當著先皇和文武百官的麵,申辯雷氏罪狀,當堂把雷氏族長送下了大獄。”

師爺咽咽口水,他當然記得,直到陛下登基這件事都廣受詬病,能在證據不足的情況下讓雷氏不得翻身,那些世家哪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