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算也不過一年而已。
雲方站在人流之中, 說不清自己現在到底是種什麼心情,他的目光突然一頓。
那是個看上起十七八歲的少年,個子很高, 半長的頭發被很隨意的紮在腦後,他穿了件米白色的襯衫,下半身是黑色的休閑褲,踩著雙板鞋,鞋幫上好像還沾了點泥。
他正在一邊走一邊看手機,兩條大長腿走得很快,襯衫袖子被鬆鬆垮垮地挽到手肘,清瘦的腕骨上那根紅色的手繩格外顯眼。
雲方正要開口,那人似有所覺地抬起頭來,同他對上了視線。
那是一張他再熟悉不過的臉,他無數次從鏡子裏看到的,屬於成年的易塵良的那張臉。
但是這麼遠遠的看起來,又給他一種很陌生的感覺。
直到他記憶裏那張冷漠陰狠總是帶著戾氣的那張臉,突然衝他露出來一個燦爛又陽光的笑容,他那顆懸著的心才撲通一聲落了地。
是他的小易。
隻是長大了而已。
易塵良把手邊的行李箱一扔,衝他跑了過來。
雲方張開手臂,將人抱進了懷裏,然後被撞得向後踉蹌了一步。
就像之前無數次擁抱一樣,易塵良總是興奮起來就不管不顧。
“我回來了。”易塵良緊緊地抱著他,聲音有些哽咽。
“嗯。”雲方伸手拍了拍他的背,竭力穩住自己的聲音,“歡迎回來,小易。”
易塵良抱著他不肯撒手,雲方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我們回家。”
易塵良吸了吸鼻子,從他肩膀上抬起頭來,眼睛有點發紅。
雲方拉著他的手,帶上箱子,從機場出來打車。
兩個人坐在出租車的後座,易塵良抓著雲方的手不放,他盯著雲方,像是要把這一年沒能看到的人看個夠。
雲方受不了他這種直勾勾的眼神,轉過頭衝他笑:“別看了。”
“你變了好多。”易塵良說。
“嗯?”雲方心裏打了個突,但是麵色未變,“哪兒變了?”
“更帥了。”易塵良一本正經道。
雲方失笑。
易塵良目光深邃地望著麵前的人。
隻是一年沒見而已,他記憶裏的雲方總是白嫩幹淨的,可現在雲方像是突然之間長開了,那副他熟悉的黑色鏡框換成了銀色的細框,五官俊秀清冷……讓他一時之間有些陌生。
出租車停在了雲方家對麵的那棟樓下。
兩個人下車,雲方從後備箱拿出行李箱,對易塵良道:“上樓吧。”
易塵良仿佛回到了一年前的那個晚上,本來那隻是無數個普通夜晚中的一個,雲方騎著電動車載著他一起回家,兩個人在樓下停車,他親了親雲方,然後毫不留戀地上樓。
普通到泛善可陳,卻成了他們唯一的告別。
“發什麼愣?”雲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易塵良抓住他的手,看著雲方說:“我回來了。”
雲方笑道:“嗯,你回來了。”
“我每次做夢,都會夢見我回來走到了樓下。”易塵良對他說,帶著點不易被察覺的委屈和惶恐,“然後怎麼都進不去。”
雲方鼻子一酸,有些倉皇地轉身不敢看他,拉著他上樓,“進得去,我帶你進去。”
易塵良被他拽著,輕輕鬆鬆地,沒有任何阻力地就走進了夢裏永遠進不去的樓道。
有些落漆的防盜門被打開,就像兩年前雲方第一次把他帶到這裏來一樣,在他前麵走了進去。
易塵良看著跟他臨走時一模一樣的房間,瞬間找回了自己熟悉的感覺。
門口放著他們兩個一起組裝的鞋架,上麵還有他的幾雙鞋,沙發上的狗頭抱枕,電視櫃上被他隨意扭曲成翹郎的點蠟燭的小姐姐,還有他一時興起買回家來養的三根富貴竹……好像他隻是從這裏離開了一會兒。
雲方把行李箱放進臥室,抬高了聲音問他:“你是先歇一歇還是先收拾?”
沒聽到回答,他從臥室出去,就看見易塵良盯著點蠟燭的小姐姐發呆。
“你想點蠟燭的小姐姐了?”雲方好笑地看著他,“沒事兒,以後你天天都能看見。”
易塵良收回目光,“蘇盛文把我帶走的時候,這座房子裏所有的東西都被收走了,他還告訴我已經退租了。”
雲方笑意微斂。
“可是這裏跟我那天早上去上學的時候一模一樣。”易塵良轉頭看向他,眼眶通紅,“你自己一個人,又一點一點把它填滿了。”
蘇盛文帶走了易塵良,隻留給了雲方一座空蕩蕩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