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死,可親眼看到這個人死在自己麵前,感覺是全然不同的。更何況徐老將軍與她雖沒什麼關係,卻是徐沐的父親, 小將軍這次恐怕要傷心了。
安陽有些擔心, 卻什麼都做不了,隻好守在外間等著。
營帳裏, 徐老將軍確實是到了彌留之際,事實上他能強撐著醒來安排後事已是不易。軍中之事該安排的已經安排好了, 而此時他臉色灰敗,已經露出瀕死之象, 卻緊緊抓著徐沐的手交代她:“沐兒, 北伐得勝,北境也就不需要徐家鎮守了。你,你回去便尋個理由,交出兵權辭官歸隱吧。”
徐沐本就驚慌, 聽到這話眼淚便落了下來——徐家如今就剩下他們父女二人了, 父親要她女扮男裝從軍並非為了什麼權勢利益,隻是想給徐家軍留個主心骨罷了。而如今他要死了,惦記的卻是不能拖累女兒一生,就好像當初他不欲讓徐沐領孤軍深入草原一般,他隻要她平平安安。
此時帳中還有親兵, 聽到老將軍的話後不少人變了臉色,然後紛紛將目光投向了徐沐。可徐沐落了淚,卻並沒有立刻點頭答應下來,她隻道:“阿爹放心,我會照料好自己的。”
徐老將軍已經有些恍惚了,迷迷糊糊聽到這句話,漸漸失神的眸子轉了轉,又落到了徐沐的臉上。他看著她稚氣未脫的臉龐,卻從中看到了仇恨與堅毅,於是立刻便明白了女兒的心思——還是那封信的緣故,她要看到信王伏法,要看到大仇得報,否則必不肯就此退卻!
知子莫若父,徐老將軍這一刻說不上心酸還是欣慰。他用盡最後的力氣緊緊的握住了徐沐的手,然後好似幽幽歎了口氣,終於還是閉上了眼睛。
蒼老的手脫力落了下去,又被徐沐緊緊一把抓住,可她抓得住父親的手卻無法挽留他的生命。
大將軍歿了。這對於軍隊來說無疑是一件天崩地裂般的大事,更何況現在正是戰時,他們深入草原待在敵人的地盤上。消息一旦走漏後果絕不是什麼哀兵必勝,而是軍心動搖人心不穩,原本大好的局麵也會在轉瞬間破壞殆盡。
不得不說,這一場刺殺真稱得上是釜底抽薪了。烏勒若是知道了這事,必定會高興得拍案而起,接著就點齊兵馬來殺梁軍個措手不及。
徐沐顯然明白這件事的緊要,恍惚間瞧見有親兵往外走,便厲聲喝道:“站住,你要去哪裏?”
帳外的小老虎聽到這話,往前兩步擋在了門口。而那親兵聞言也停下了步子,見徐沐難得滿臉厲色,便遲疑道:“少將軍,大將軍歿了,總要通知副將和其他將軍……”
徐沐卻並未因他的解釋而緩和了神色,她目光淩厲,一一掃過帳中眾人。
因為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左副將等人自然都不在,帳中的除了徐老將軍的親兵之外,也就隻剩下急急忙忙被拖來的兩個軍醫了。親兵的忠心其實不必擔心,因為他們的生死榮辱全都係於主將一身,這時候大將軍遇刺身亡,他們首當其衝就得按軍規處死。親兵能不能活下去,如今都看徐沐的一念之間。而軍醫就比較特殊了,徐沐與他們也沒怎麼打過交道。
徐沐心中很快便有了盤算,收回目光下令道:“此刻起,這帳中所有人不得擅自離開。若有違命,當按通敵以軍法處置。”
這話一出,原本還心思浮動的眾人俱是一凜。不說那些親兵了,就是兩個軍醫也心有惴惴的看了過來,仿佛一瞬間就不認識這個看上去還有幾分稚嫩的少將軍了。
但徐沐沒理他們,她心中悲痛卻也迅速冷靜下來,開口卻喊道:“小虎。”
小老虎聞言耳朵動了動,“嗷嗚”回應了一聲,還沒反應過來的親兵聽到忙給她讓了條路。就見小老虎跌跌撞撞跑到了徐沐跟前,小將軍蹲下時她還湊上去蹭了蹭,又拿毛茸茸的虎爪拍了拍小將軍的手背。這難得表現出的親昵,明顯是在安撫剛剛失去親人的徐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