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出了舒服的喟歎。
一隻原本燙熟了的螃蟹開始蛻殼。這似乎是隻母蟹,背部長著鼓起來的肉包,腹部爬滿一隻隻小蟹子。
它掉落的殼被蟹子吞食,長大一圈的小螃蟹重新回到它的囊袋。
在外界極其困難的二次進化,在這裏竟然隻需要一縷海風。
船長深深嗅了嗅熱風,神情陶醉:「目的地已經到了。親愛的乘客們,我就不送你們進去了。記住,我們隻有一周時間。到時候,不管你們還能不能回來。我都會離去。」
它放在船隻排水孔的觸手遊動起來,又把這艘遊輪往前推了兩步,輪船前方剛好沒入了墨綠的菌絲一寸。
並不是所有進化都能成功。
為了自己的安全,章魚船長從來不會深入其中。
遊客們井然有序,依次下船,沒入了一團漆黑中。
唐尋安用手探了探陸言的額頭。沒有發燒,反而像是冰塊一樣,冷的嚇人。
他低頭,在陸言耳邊呢喃:「言言,到家了。」
陸言眉心的位置蹙起,嘴裏發出了毫無意義的絮語。
唐尋安聽了片刻,沒聽出什麼所以然。
陸言在自己都沒有清醒的情況下,無意識地使用著天賦譫語。
他身上的病變值已經高到一個十分危險的臨界值。
轉送研究所,說不定都會被拉去安樂死的那種。
病變度超過100,不一定會成為汙染物,也可能直接死去。
唐尋安印象裏的陸言,向來都是冷靜近乎冷漠,自持近乎高傲,從沒有一刻,像這樣脆弱的令人心疼。
他並沒有猶豫太久。
唐尋安抱著陸言,一頭紮進了深淵。
*
深淵裏到底有什麼。
曾經,沈輕揚也好奇過這個問題,直到他吞掉了陸城,透過那隻眼睛看見了深淵。
深淵留給他的,是死亡和恐懼。
他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久到已經不適應這個巨大的軀殼。
沈輕揚聽見了熟悉的絮語。於是,觸手上的眼睛緩緩睜開,最後看向入口。
他動不了。
沈輕揚的身體已經格外巨大,但如果從上方看,就會發現,他像是一個吸盤一樣,被貼在一團肉色的膠狀物上。這團肉頭頂生長著藤蔓一樣的肉質根須,軀體上布滿粘液似的眼珠和蠕蟲一樣的嘴。
這個怪物,被拉萊耶的所有住民稱為「母親」。在還是人類的時候,她也曾經是一個孩子的母親,盡管兩人並沒有什麼血緣關係。但她也許曾經短暫的愛過他。
怪物回想了許久,想起了自己曾經叫江月,她的孩子叫陸言。
因為譫語,拉萊耶裏沉睡的小怪物們不斷蘇醒。陷入了奇異的狂熱狀態。
沈輕揚手上,一隻通紅的眼眸尖叫:「江月!你聽到了吧——容器來了,他來了!我沒騙你!」
身為孩子們的母親,她養育了兩個容器。
一個是精神上的容器,一個是身體上的容器。
前者是陸言,後者是沈輕揚。
沈輕揚的觸手吸附在她龐大身軀上,江月一直在反哺,把自己的身軀源源不斷地塞進沈輕揚的身體裏。
沈輕揚就像是被關在狹小箱子裏的填鴨,食管從他的口腔一直塞進胃裏,不顧主人的意誌,注射撐滿身體的飼料。
陸城道:「隻要兩個容器融合,我們就能迎來神的回歸和一個嶄新的世界!你也可以從這裏出去了。」
他的語氣裏,是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急促。
一股股海水噴射而出。拍在了陸城僅剩的那隻眼睛上。
江月說不出話,但應該是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