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側接他:“來,我們到了。”
徐靈心此時才算真的懂了目不能視的痛苦,如果他能看見,他就能確認秦沛霖的眼神是認真還是戲謔。
但他看不見,盲等同半聾半啞,他隻得模糊地笑了一聲,躍入秦沛霖手臂。
秦沛霖迎著陽光,在養老院的停車場裏接住了他。
他是外柔內剛的人,越是受了傷,越是不肯示人以弱,衣領潔白嶄新,發梢還帶著溼潤的香氣,和秦沛霖偷偷替他整理浴室時,在模糊水跡中嗅到的那一絲香波相同。
戀慕一個人的時候,連他用的香氛也嫉妒,畢竟可以水乳交融。所以許多癡男怨女購入同一種,在蓮蓬頭的水波下暢想一場肌膚相親。
秦沛霖也心旌搖曳了一刹,他特意開來底盤這麼高的車不是沒有原因的,他就是想趁機摟一摟,抱一下。
也許陸天騏對他的猜測也不算全錯。
但徐靈心隻搖晃了一小下,立刻便站穩身體,飛快從他懷裏退開。
哪怕兩人之間還隔著剛才那麼句不鹹不淡,不深不淺,卻讓人又思又想的話,徐靈心也不肯借助他的臂膀站立。
難以形容秦沛霖那時的震動。
也許一個執著的追求者是不會因為這麼一點小事就動搖的,但秦沛霖已曆過情路。
方才打眼一看徐靈心和陸天騏,他便看出兩人間藕斷絲連,若靈心還對他有哪怕那麼一絲曖昧,他都能堅持到底,但徐靈心何其敏[gǎn],哪怕他還沒想明白是怎麼回事,身體已下意識將親近的人劃分出種類。
如果是陸天騏接住了他,大概能得到一個笑容吧。
秦沛霖歎了一聲。
靈心也拍了他一下,有樣學樣,也是友人間的親昵:“怎麼了?沒看我摔倒很失望?哈,我大學可是學農的,爬山下田不在話下……”
他連調侃的語氣都很爽朗。
兩人迎著日光和義工們一起抱著重新包紮的花束走進養老院。
日光之下,遐想都似煙霧,一觸即化。
徐靈心天然有引人親近的本領,他文秀而不柔弱,聰敏而不好勝,許多老人紛紛問他婚配沒有,年齡幾何,他也能一一不厭其煩地回答老人們重複的問題,還有老大爺拉著他讓他讀新聞報紙,一定要和他討論國政方針。
這是間條件還不錯的公立養老院,但老人們仍然寂寞。
有人看出他眼睛受傷,拉著他的手反複摩挲,像在安慰受了傷的孩童,一群老人推輪椅的推輪椅,住拐杖的住拐杖,都呼朋引伴來拿花,順便圍觀小義工們,尤其是他。
“眼睛可是要緊的地方,千萬不能大意!”
“說的是,我老伴就是換燈泡的時候栽下來磕到了腦袋,醫生一開始也說沒大毛病,但慢慢就全看不見了,直到去世也是……”
“哎,我表姐家的孩子……”
大概老人,尤其是無聊的老人,肚子裏總存了許多掌故,有的讓人啼笑皆非,有的卻駭人。
徐靈心一開始還能笑著反過來安慰他們,但漸漸心裏也有點緊張。
秦沛霖安排義工們發完花,站在走廊裏看著在活動室裏陪老人聊天的徐靈心,忍不住捏著下巴反複嘀咕:“陸天騏到底用了什麼手段,這麼快就能挽回?”
真是可恨的豔福不淺。
他一手持兜,摸到了自己兜裏一張棱角堅硬的名片,反複揉了揉,手指酸澀。
他帶著一點遺憾,一點因美景注定不屬於自己所以必會永葆美麗的慶幸,靜靜欣賞著徐靈心。
然而秦醫生很快就發現,那人的神態有些疑慮。
他連忙走了進去,揚起和煦微笑:“聊得好熱鬧。”
他及時將徐靈心解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