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應該就讀最好的高中, 考上國內或者國外的名校,也許獲得一份高薪的工作,或者進入有前景的行業。
永遠永遠, 他的手指尖都不會被泥土弄髒。
可災變來了,他也來了,就好像他是災難的代表。
莫如磐忍不住,第一個衝上去打了他一拳。
他似乎有點吃驚,但又不太吃驚。
她那一拳激發了其它小孩子的勇氣,無數人都衝過去,對他拳打腳踢。
他沒有回手,也沒有哭,偶爾碰碰被打傷的地方,但一直看著她。
那雙黑眼睛啊,裡麵充滿了瞭然。
彷彿他們的行為,都在他的預判之中。
莫如磐最討厭的,就是他這種將一切掌握在手心的姿態。
後來,因為姓蘇的人和其它官員子女被排擠得太厲害,便分散安排去了更偏遠的安置點。
莫如磐以為他會早死,或者再也無法相見。
但當病毒席捲全世界,安置點的物資也被消耗完畢之後,所有孩子不得不去荒野裡求生,他卻主動找來了。
「荒野裡太危險,什麼準備都不做,會死很多人,也會活不下去。」
他帶著他聯合的大孩子們,教他們怎麼躲避感染者,怎麼採集能吃的植物,怎麼設陷阱捕獵小型動物,並交會他們使用各種自製的工具。
莫如磐不願意沾他任何好處,問他:「你有什麼目的?」
他笑著反問:「你認為呢?」
莫如磐不知道,但她和絕大多數同齡人都不願也不想再維持以前的體製。
當災後第一任市長即將上任,還是從中州抽調而來,他們衝動地將車隊攔截,掀入河穀之中。
姓蘇的那個人趕來,他們以為會麵對責難,但他什麼也沒說,隻是為他們掃除了一切痕跡。
很久之後,他告訴她:「以後這種事讓我來做,你們不必陷進去。」
自那之後,才真正地開始信任他。
禹州需要一條自強之路。
姓蘇的那個人謀劃好一切後,道:「這計劃有可能成功,有可能失敗。」
若成功,禹州將成為西部首屈一指的大城。
若失敗,無數枯骨又要被丟棄荒野。
世上沒有兩全其美的事,但可以在努力走向成功時,盡量消弭失敗帶來的惡果。
他堅定道:「你不認識我,你不知道紅巾,你隻是在下麵人遞交給你的工程承包合同上簽署了已閱兩個字。你必須否認一切,隻要把所有事推到我身上來,後續自然會順意。」
「不能動搖,一絲也不能。」
莫如磐依然不明白他,問:「你這樣做,不會後悔嗎?」
後悔?
姓蘇的那個人笑了,這世上,什麼是後悔?
他放低了聲音問:「如磐,你知道官員任職時麵對國旗宣誓的誓詞嗎?」
莫如磐點頭,她知道,並且在被他推上去的時候誓言過。
姓蘇的那人一字一句念,念到最後一句開始笑:「……隨時準備為國家和人民犧牲一切……」
他說:「我爸把我送入隔離安置中心前見了我一麵,他問我怕不怕。我說不怕,雖然知道進去後會麵對很多仇恨,但最多不過一死。隻要不怕死,就沒什麼可怕的。可他卻說死並不可怕,怕的是違背了良心和誓言。他每次上任,都會對國旗一次宣誓,以前總覺得是隻是個可有可無的流程,可災難來臨,幾乎每天都在咀嚼那些誓詞。隨時準備為國家和人民犧牲一切,輕飄飄的一句話,但執行起來才知道有多難。」
他看著莫如磐道:「我當時有點兒生氣,直接對他道,你已經做好準備死在任上,又接受我進入安置中心可能會死於仇恨和報復中的現實,算是徹底執行了誓言,還有什麼可怕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