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堂暗色的眼睛牢牢盯著他。

搶回去。

搶回去。

這就把人搶回風暴眼裡去,離開這個地方,再也不出來。

第一天看上展琛,玩做鬼臉的遊戲,電子風暴就想過要把人搶回去睡覺。

看到那些壞傢夥欺負自己的人類,卻被展琛牢牢按在衣服裡不準出來,電子風暴第一次學會了發怒,也第一次生出了要把人搶走藏起來的念頭。

……被迫分開後,電子風暴被人用展琛欺騙過四十三次。

每一次,當他試圖找到自己的人類,最後卻都無一例外落進早準備好的殘忍陷阱,這種念頭就會出現一次。

記憶的片段在回溯時重疊,被反覆壓製下去的情緒,在意想不到的時間點忽然徹底失控。

這是能輕易毀滅一片文明、吞噬一整團星雲的電子風暴。

如果不是一定要做一個好光團,那些貪婪的野心家的任何一次欺騙,都可能直接導致這個星際的覆滅。

不能生氣,一定不能生氣。

要好光團就不能生氣,不能因為憤怒失控,不能傷及無辜,不能一不小心湮滅掉這個世界。

他把自己的憤怒、委屈和恐懼全都藏起來,隻在回到風暴眼的時候,抱著那一節彈簧做一場最荒唐的漫長的大夢。

俞堂把展琛按在床上。

他看著展琛,又根本看不見展琛,他好像已經從那個太過漫長的噩夢裡醒過來,又不敢再相信這一次是真的。

無數次深埋起來的念頭轟滅理智,從破潰的決口傾瀉出來,又變成更深的滾燙執念。

俞堂死死壓住展琛,他全無章法地親著自己的人類,微鹹的血氣在唇齒間蔓延開。

俞堂忽然打了個激靈。

展琛在以不亞於他的力道和熱意回應他。

不同於平時的溫柔縱容,展琛安靜黑瞳深處的光彌足熾燙,燙得幾乎深烙在他身上,烙出獨一無二的印記和傷痕。

……隋正帆的聲音在俞堂腦海裡響起來。

“我看不透他。”

在那架特製的“電梯”開始運轉前,隋正帆和俞堂一起動手,把困在不斷縮小的空間裡的玩家扯出來。

“我該怎麼和他相處得更自然一點,怎麼知道他想要什麼,怎麼接他回家?”

安全部特別調查科的前任科長,親手參與了特戰隊組建,帶出來的特工和特戰隊員數都數不清,卻唯獨看不透自己的兒子。

隋正帆眼中的展琛,是他曾經見過最出色的年輕人之一,是最有天賦的後勤專家、機甲製造專家,是為了別人隨時能把命賭出去的精乾特工。

可屬於展琛自己的部分,卻好像什麼都摸不到。

先是受命潛伏在實驗室裡,去做一個任人折磨摧毀的試驗品。死後又被作為數據回收,必須不能露出破綻,必須掩藏起已經恢複了記憶的事實。

隋正帆無法判斷展琛。

展琛早已經習慣了掩藏自己的情緒,或者說,或許他早就已經放棄了屬於自己的情緒。

……

展琛回抱住俞堂。

激烈心跳在胸腔裡轟鳴,心臟像是要徑直轟穿胸膛,跳進另一個胸膛裡去。

他看著俞堂,眼裡充滿了無聲的深重歉意,和比星辰更亮的灼燒著的熾燙熱忱。

如果這些亮光屬於一片宇宙中的星雲,這雙眼睛的主人可能要在幾毫秒內把自己徹底燃盡。

他把自己在俞堂麵前剖開。

剖去所有防備,剖去溫潤的外殼,剖出一腔滾燙的血和嶙峋的骨,剖出全不亞於對方的炙烈和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