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刻,沈時安才明白,這麼多年困住他的不是周瀛,而是他自己放不下那些曾經。
周瀛看著現在二十四歲的沈時安,記憶中那個弱小卑微的身影緩慢重疊,他說:“我想跟安安單獨說幾句話。”
在沈時安的夢魘中,周瀛看清自己這些年所做的一切。本性難移,很多事情他無法改變。不過生而為人,心中僅存的一點良知驅使他想說點什麼。
沈時安在夢魘之中緊抓床單,醒來後指腹被磨的酸疼,骨節脫力發麻,他虛虛抬起握了握守在床前的盛焰的手。“可以。”
盛焰垂了垂眼,看不出願意還是抗拒,沒有抬頭看周瀛一眼,隻是沉默順從了沈時安意願,出去了。
沒有玻璃遮擋,爽朗風從空隙一股腦湧進,吹動窗簾在半空中呼啦呼啦的舞,溫度有點下降,但新鮮流暢的空氣讓人感覺很舒服。
周瀛站在床尾,房中此刻隻剩他和沈時安兩個人,沈時安靠在床上,目光平靜看向他,唇線依舊下垂輕抿。幻境、夢魘、事情的全貌……小學以後,這是兩人第一次如此心平氣和的站在一起。
周瀛往前走了一步,離沈時安更近了些,他單手搭在床上,看著窗戶上鋒利玻璃邊緣,破碎的尖端閃著寒光,周瀛迷了迷眼角,緩緩說:“小時候,有人告訴我。得到一朵玫瑰有兩種方式。施以陽光雨露,捧在掌心溫柔嗬護,卑微等待它抬起頭看你一眼。”
“或者,把它丟進沙漠中,瀕臨枯萎時送上一滴水,窮途末路時用一滴甘霖就能換它死心塌地。”
周瀛深深吸了口氣,咬了咬牙又一點點從肺中將氣息擠出。盛焰選了前者,而周瀛選了後者。
但他的玫瑰,在送進荒漠瞬間就枯萎了,後來給再多水都養不回來。
“安安,我很慶幸,我輸了。”
沈時安靜靜聽著周瀛委婉的心意和愧疚,風吹動長睫微顫,他極輕垂下眼。
“即便沒有你,一切也都不會改變。”沒有周瀛出現,還有張瀛、李瀛……從小到大,那些因為長相帶來的圍困和嘲笑與周瀛無關,魏言明別有用心的接近和利用依舊和周瀛無關。即便沒有周瀛這片黑暗,那些煢煢孑立,無助的蜷縮也不會改變,心底卑微呼喚求助不會有人回應,他的童年注定在欺淩壓抑中度過,烏雲密布透不進光。
黑暗如影隨形,周瀛隻是其中一片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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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瀛從房間裏出來,盛焰站在門口,後背抵在牆上,指間把玩胸口那方棗紅色的貓貓頭牌子,看他走出來,抬起眼皮。
周瀛注視著他胸口那塊木牌,粗糙的刻法十分熟悉,轉了轉眼珠看向自己多年來一直掛在腰間的鑰匙扣。
他雖慶幸自己輸了,可心中多少還有些壓抑不甘,但此刻,有股力量將那些情緒從胸腔中放空──同樣是沈時安刻的一方牌子,他掛在腰間,盛焰放在心口。
周瀛釋然的呼了口氣,露出向往常一樣從容優雅但層層偽裝的笑容。那顆枯死的玫瑰,已經被別人澆灌活,迷人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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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還難受嗎?”周瀛走後,盛焰湊近床邊,將精神受盡摧殘的沈時安抱在懷裏,讓他安穩靠在自己肩上,盛焰握著他手,指尖調皮撓動沈時安掌心。,問:“主人的心裏還難受嗎?”
掌心搔癢讓沈時安揚起唇角,他搖了搖頭,把臉埋進盛焰胸口怠惰蹭了兩下,找好舒適位置柔軟窩在溫熱又厚實的懷中。
“你在這裏,我就不難受了。”隻要在盛焰懷中,沈時安便能坦然麵對所有事情。逝者如斯不可追,由時光造成的負傷的經曆和記憶無法改變。
沈時安累了,不想再沉浸於無法逆轉的往昔,因為在盛焰懷裏,他能看到自己幸福光明的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