儂曉得麽?”沈家媽突然問。
“當然曉得,老娘歡喜吃鹽水毛豆子、油爆蝦、糖醋小排、熏魚……”
“最歡喜,最歡喜吃啥?”
“最歡喜……鹽水毛豆子?應該是油爆蝦!不是啊,糖醋小排,一定是熏魚……”
“哦喲,真是,這兒子白養了,丈人老頭子記得牢,自己姆媽不記得!”沈家媽氣得朝他頭上拍兩記。
梁鸝沒有興趣,她看見陽台上也伸出去三根竹竿,晾曬著兩床薄被和七八件濕衣服。順空隙處扒著往下望,看見陳宏森在和誰踢球,左防右守,前突後衝,笑笑嚷嚷,正興致時,嘀鈴鈴一輛自行車過,隻得停下讓道,再繼續踢,踢高了,球落下時砰一聲不曉把什麼撞倒了,立刻有個女人高聲道:“陳宏森!才歇歇辰光,皮又癢了是吧!”
梁鸝便沒再看見他的影子,大概去旁處踢了,她想,還是新疆好,到時都是戈壁灘,想怎麽踢就怎麽踢,自由自在極了。
忽然聽到咕咕聲,走過去掀開紙板,是隻蘆花小母雞,一條腿被繩子拴住了,麵前放了兩小碟,一碟水,一碟穀子,撒了兩泡稀白的雞屎在旁邊。
沈家媽母子分好東西才進房裏,梁鸝也跟進來,找把小椅子靠牆坐著,風扇時不時轉到她這裏,涼快的很。
沙發上不知何時歪了個年輕姑娘,披散著齊肩發,穿一件黑色鑲花套頭裙子,要睡不睡眯起眼睛,臉色顯得蒼白,有氣無力的。
沈家媽問:“昨天不是夜班麽!怎麽不去困覺,起來做什麼?”
她不耐煩地嘟囔:“你們吵死了,跑進跑出,我哪裏困得著呀!”
沈家媽說:“阿鸝來了?你也見見。”朝梁鸝招招手:“這是你的小姨!”小姨名叫沈寶珍,是瑞金醫院的護士。
梁鸝站起身道:“小姨好!”沈寶珍睜開眼睛看著她,噗嗤笑出聲音來:“姆媽,你看她一本正經的樣子,怪有趣!”又道:“你叫梁鸝,黃鸝的鸝是吧?”她方才躺在床上,他們說話都聽見了。
梁鸝點頭答是,複又坐下,寶珍伸腿踢了路過的沈曉軍屁股一記:“阿哥,你還王鸝!王黃不分!大老粗,羞不羞!”
“上海人沒幾個王黃分得出!敢踢我!”沈曉軍抓住她的腳丫子一陣亂摳,寶珍縮著腿咯咯笑個不停。
“多大的人了,還沒皮沒臊的!”沈家媽也笑了,看到梁鸝,便想到在新疆的大女,立刻斂起笑,叫住沈曉軍:“我一大早去菜市場買了小菜,還買了一隻母雞,拴在陽台上,你去把它宰了燉湯喝!”又朝寶珍道:“你給慶文打隻電話,叫他也來吃飯。”趙慶文是寶珍的男朋友,瑞金醫院外科醫生。
寶珍噘起嘴道:“他沒空來,要值班!”
“又吵架了?”沈家媽一眼看穿:“你這脾氣呀,啥辰光能改一改,也就慶文老實,讓著你……”
寶珍聽得嫌煩,站起身往床鋪走:“我要困覺了,都勿要來打攪我!”
沈曉軍從陽台上逮住母雞,抓住它的翅膀要到一樓去,瞧到梁鸝坐在那不敢動,低笑道:“要看我殺雞,就跟來!”
梁鸝才不想看殺雞,但想了想,還是跟他去了。
第伍章
沈曉軍把母雞拴在門口一把竹椅腿上,提了爐子到弄堂裏換煤球燒開水。
開差頭開出租車的阿寶與他同齡人,是發小,頂著雞窩頭,穿條大花褲衩出來吃香煙,笑嘻嘻問:“今朝有啥喜事,要殺雞?”
沈曉軍朝梁鸝呶呶嘴:“外甥女從新疆回來了。阿鸝,叫寶哥哥!”
“冊那口頭禪,還林妹妹哩!”阿寶口頭粗慣了,撇過頭吐口煙圈,再轉來問梁鸝:“阿鸝幾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