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最休閑的辰光。時間
陳宏森搬把小竹椅,見梁鸝在替隻翻肚皮的狸花貓撓癢癢,便坐在她身旁,他才洗過澡,發腳滴著水。
梁鸝湊近他的頭發用力嗅了嗅:“你擦的什麼呀,這樣的香?”
陳宏森道:“姆媽講我整日裏外頭踢球,陽光傷害頭皮,逼牢緊我用護發素、蜂花黃瓶子。”他抓了兩把發,聞聞手指,又不是女孩子,要什麼香,以後再不用了。
梁鸝知曉外婆一直在用海鷗牌洗發膏,藍色海洋味的,蜂花倒沒有聽說過。
陳宏森壓低嗓音問:“你還想回新疆嗎?”
梁鸝聽不得新疆兩字,點點頭又搖搖頭,挺難過地:“我回不去了!”
陳宏森在口袋裏掏了掏,展到她麵前小聲說:“這是什麼?”
梁鸝看見一卷新舊不一厚厚的鈔票,瞪圓了眼睛:“你偷來的?”
“瞎三話四瞎說什麼。”陳宏森又收回口袋裏:“這是我存的零用銅鈿錢,有一百五十元,你不是想回新疆麼,足夠你買車票的。”
梁鸝羨慕嫉妒他,富家少爺就是不一樣,一出手就是姆媽累死累活兩個月的工資。
但能回新疆誘惑實在太大了!她個十來歲的小女孩兒哪抵抗得住,卻也遲疑:“這是你的錢,我不能要。”
陳宏森道:“等你到了新疆爺娘身邊,讓他們郵政彙款給我不就行了!”
梁鸝覺得這話很有道理,立刻展了笑顏,心怦怦跳,眼睛閃閃發亮,興奮地揪著貓毛,又為難:“我不知去火車站的路!”
陳宏森道:“送佛送西天,我知道火車站乘什麼電車去,我送你呀!”
這樣他曾給她下跪的事就無人知曉了!
梁鸝想了會兒:“這件事不能讓大人曉得,隻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陳宏森答應還不行,要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無線電裏有個女聲報幕,下首歌是新疆民歌《達阪城的姑娘》,由克裏木演唱。
孫師傅依舊躺在帆布床上,搖著蒲扇打蚊子,叫道:“阿鸝呀,跳隻新疆舞,快,快來,音樂起了!”
梁鸝答應一聲,把貓放了,站起身拉拉裙子,跟著音樂打拍子,頓足,滑步,扭腰,轉圈,動脖子,舞姿靈動,表情嬌俏。
她在新疆有兩樣不輸維吾爾族的孩子,就是跳舞和打架。
陳宏森看呆了。
弄堂裏好些人伸頸探頭望過來,穿白綢襯衫的姚老師拎著小鍋柴爿餛飩不緊不慢地走近,他站在邊上看了會兒,忽然把小鍋往椅麵一頓,踩著點、踏步聳肩隨梁鸝跳起來。
梁鸝有些吃驚,卻也不慌亂,這樣的陣仗她見多了,在集市上時,少數民族男女說跳就能跳,沒什麼可拘束的……索性繞著他轉圈,弄堂有些窄,雖然無法全部施展,但她因為高興,也舞得十分歡快。
一曲終後,眾人紛紛鼓掌,姚老師笑著摸她的頭,沒有多說什麼,拎起他的小鍋,非常優雅地走了。
沈家媽從陽台探出半身來:“阿鸝啊,回來打浴洗澡!”
梁鸝給陳宏森拋個眼色,大汗淋漓地踩著樓梯回家,洗澡的時候,她問沈家媽:“陳宏森住的房子真大,他們家裏很有錢嗎?”
張愛玉也在旁邊彎著腰洗頭,說道:“原本這幢樓皆是他家的,後來陸續有人搬進來,我們隻有使用權,人家實打實有產權。”
沈家媽搓著梁鸝的小胳膊:“陳家祖上是實業家,聽說民國時期開了數間工廠,後首公私合營。宏森爸爸是個奇才,最歡喜搗騰,做什麼都賺銅鈿,八七年買彩票還中了頭等獎,心血來潮跑去當海員,專跑國際線,伊英文邪氣好,幾年下來都當上大副了。伊屋裏他們家裏要啥有啥,樣樣不缺,是真正財神爺追著跑的一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