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子遞到沈家媽麵前:“吃楊梅!”沈家媽喲了一聲:“楊梅快要下市了吧!”喬母道:“七月份最後一撥,單位裏發了一小籃子,大雄山的楊梅,有名倒是有名的。嚐嚐看!”沈家媽搖頭拒絕:“牙齒不好,吃不了牙根酸。”又把餅幹筒給她:“爆米花,剛剛炸出來,滿嘴的香。”
喬母把楊梅遞給喬宇:“儂拿去分分。”往沈家媽身邊一坐,抓了把爆米花邊吃邊問:“老板娘高興個啥?”
“為建豐高興,有個吃麵的客人聽他唱玲瓏塔,覺得邪氣好,把自己名片給了老板娘,讓去文化宮尋一個姓王、唱滑稽戲的,與他拜師學藝。伊拿不定主意,想來請教曉軍。”
喬母撇撇嘴角:“人家開開玩笑,伊就當真了?沈阿姨儂想想看,唱滑稽戲、最基本的滬語要精通對吧?建豐外地額,講一口洋涇浜不標準上海話。學滑稽同唱戲的一樣,愈早學愈好,三四歲就要開始啟蒙教育,建豐呢、十幾歲了吧!還有,如今巧立名目、坑蒙拐騙的騙子來得多,這種學藝拜師費用肯定價格不菲。一個來吃麵的食客,一張名片,介紹位老師,演雙簧把伊看呢,還真當建豐是那塊料!”
沈家媽聽得話雖刻薄,卻也有些道理,一時難琢磨,隻笑道:“我也不懂,到時聽聽曉軍哪能講!”岔開話題問:“喬宇真個上不了重點初中?學習那麼好也不行?”
這是喬母的痛處,提一次戳心窩一次,不由沉下臉點點頭,沈家媽勸慰她:“待中考時,伊的戶口也到手了,再考重點高中也不遲。”
喬母壓低了嗓音:“這哪能好比,普通初中出來的學生,和重點初中的不好比!一下子就落到後麵。我就講阿宇和我是一條藤上結的苦瓜……”
沈家媽有些不愛聽:“和苦瓜嗒啥嘎!有什麼關係命運掌握在那自己手中。”話雖這麼說,她心不由一沉:“看來阿鸝也隻有去普通初中讀書……”
喬母吃著爆米花,暗忖這話說的,好像阿鸝學習多好似的,重點中學也不是人人能考上,落榜的照樣一大堆!
喬宇給梁鸝吃楊梅,梁鸝拿了一顆,咬了兩口,覺得味道怪怪的,就不要再吃,喬宇也無所謂,把手裏一直握的書給她:“上期的兒童文學,我在圖書館借到了,剛剛翻完,你要不要看?”
“要!”梁鸝很高興的接過,又問:“故事會有麼?”
喬宇道:“故事會是大人用來消磨時間,汲取不到什麼知識,你就看兒童文學,我還有本少年文藝,也可以借你,對我們學習語文大有幫助。”
梁鸝想你是尖子生,說什麼都對!
喬宇接著說:“阿鸝,我們一定要勤學苦讀,考取重點高中!你記住,命運待我們不公,我們更不能屈服命運!”
梁鸝覺得他說話很有智慧的樣子。
恰這時陳宏森開門出來,手裏抱著一疊連環畫,看到他們走近:“喬宇,和我一道去還書?”
喬宇問:“儂借這麼多,都看完了?”接過連環畫翻翻,有《三打白骨精》、《智取生辰綱》,《神鞭》,《鐵道遊擊隊》……竟然還有本《西門慶戲金蓮》。
陳宏森道:“小書攤經營不下去,過兩天就不來了,我趁機多看幾本。”又問梁鸝:“你去不去?請你吃紫雪糕!”
梁鸝心想,這個花花公子又要用紫雪糕誘惑她香麵孔了,才不上當呢!站起身不理他,回家看兒童文學去!
第肆貳章
沙發鋪了一張麻將席,坐上去涼絲絲的,梁鸝盤腿看書,電風扇呼哧搖著頭,風吹亂她鬢邊散落的碎發,取下腕間的橡皮筋,把頭發紮起來。
遠遠不知誰家的收錄機,十足的嘹亮,男人滄桑的嗓音隱約傳進來:“烏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臉,怎麼也難忘記你容顏的轉變,輕飄飄的舊時光就這麼溜走,轉頭回去時已匆匆數年……”
舅舅舅媽在閣樓上打打鬧鬧,床鋪嘎吱嘎吱亂響,舅媽高聲尖叫,舅舅沉聲低笑,梁鸝撇撇嘴,大人瘋起來也不得了。
“我要喝水,熱死了。”舅媽的喉嚨有些啞,與平日裏說話不同,別有一種嫵媚的妙音,不曉舅舅說了什麼,她嗔怪地笑:“十三點,快去!”
沈曉軍打著赤膊翻身下床,臨走還不忘往張愛玉身上揉一把,係著褲帶踩樓梯下來,忽然打個跌,腦裏一片懵,他竟然看見了阿鸝……阿鸝這時怎會在家裏?不該和外婆在弄堂裏納涼麼?什麼時候回來的?都聽見了什麼……真是要命了!他開始努力回想自己都說過什麼,黃腔總是開了的,就是程度難拿捏。
梁鸝抬頭見舅舅呆站著,跟老僧入定般,乖巧道:“我茶水倒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