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E7自己選的,它長久以來的認知中一直覺得自己會是個男性,多次忽略掉它本體的腦是女人或者孩童才應該的體積。
“沙彌婭。”皇帝終於喊出了E7真正的名字,他艱難地撐起身子,步履艱難地走到水晶棺前,望著陸燼朝手上的終端,低聲道:
“歡迎回來,我親愛的孩子。”
沙彌婭的身體安靜躺在棺槨之中。
隻是E7怎麼也無法將那句“父親”叫出口。
它根本沒有之前那些屬於沙彌婭的記憶,自六年前蘇醒後,它就一直跟在陸燼朝身邊,一步步認識這個世界,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上,從一張什麼都不懂的白紙,被各種細節和經曆塗抹上顏色。
它見識過塔伯星係上的無度和混亂,電子鴉片成癮的人消瘦成幹屍,躺在肮髒的被窩裏和蛆蟲為伴,卻仍舊沉浸在一張小小芯片帶來的官能筷感中。數不清地肮髒人們從垃圾場中翻找,希望能發現幾根還能用的廢棄芯片。
它見識過麥卡星晚高峰的街道,人們步履匆匆,為了能夠養活自己的工資不斷奮鬥,也許擔心著家裏人的身體狀況,也許想著發工資後吃頓好的改善生活,也許思考攢錢去喜歡的歌星的演唱會,平凡卻值得敬重。
它見識過首都星最繁華的廳堂,貴族和官員們談笑宴宴,觥籌交錯中埋藏著多少見不得人的心思,喝不完的醇酒倒入下水道,吃不完的精致甜點盡數扔進垃圾桶,一切都必須是最完美,最上流,最精致的樣子。
它沒有身體,一切都通過陸燼朝的終端完成信息的接受,於是就像隔了層紗,它能清楚感知到所有事情,卻能始終將自己摘除出來。
思考。
思考不可避免。
有人生活在天堂,有人生活在地獄,而那些享受著上流生活的權貴,又比為自己的明天辛苦奮鬥著的普通人們,優秀到哪裏呢?
那些在深淵中也要奮力仰望陽光,不惜刺傷雙眼的人,那些在溫室和宮殿裏抱怨,選擇沉醉墮落的人。
前者一輩子也不可能過上後者的生活,而後者一輩子也不會看見前者的身影。
陸燼朝也會和它聊上一些,有關這個社會。
上流世界中,家族傾軋,財閥鬥爭,軍部派係林立,塔內暗潮湧動,勢微的皇室艱難掙紮在權力的夾縫中,內部卻分成好幾個派係,爭奪皇位。
而在稍遠點的許多地方,很多人們無法享有最先進的科技,因為醫療資源,教育資源,以及向導資源發愁,許多人終其一生的努力,也隻不過能在現有階層上做出一點點提升。
跨越階級?不可能。
除非你是個向導。
然而成為向導,也就意味著失去自由,套上更多枷鎖。
似乎步入了死局,究竟要怎麼才能改變?
E7經常唏噓,隻是這一切,又跟它有什麼關係呢?
它隻是個腦子而已。
但現在,真相袒露地擺在了它的麵前,它才不是什麼腦子,而是早已死去的皇女。
一路上緊張不安的原因也被解開,它不是傻子,不可能什麼都察覺不到。
自己實在太過特殊了,先不說器官再生實驗中明明嚴令禁止大腦的複製,在它產生意識後,溫榮兮讓陸燼朝將它帶在身邊認識世界,之後也一直密切關注著它的情況。陸燼朝再三將它轉移到足夠安全的地方,隨後秘密實驗室遭遇闖入,其餘的上百個樣品全部被摧毀。
隻是這個身份……
它還需要花上一些時間來接受。
E7看向自己的身體,和它一直以來想象的有很大出入,沒有五顏六色的頭發,後腦勺上也沒張嘴,腦袋因為受傷左邊凹下去一塊,但卻讓它感覺是那麼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