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既然是主子有令,當奴才的便不得不聽,梅丫頭便和蘭丫頭一起,攙著老夫人搖搖晃晃地回房。梅丫頭感覺還好,不過旁邊的蘭丫頭看起來卻是和老夫人差不多的疲憊模樣,甚至不像往常那般,說幾句開心話兒逗老夫人發笑,隻和梅丫頭一左一右地扶著老夫人。
那蘭丫頭使不上力氣,老夫人的身軀便都壓在了梅丫頭這邊,她正覺吃力,肩上卻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怕鬼的小丫鬟打了個激靈,回過頭,隻見與畫本裏畫的一模一樣的青麵吊額鬼迎麵撲來,似要吸人精氣,梅丫頭登時一聲不吭地失去了意識,就連尖叫也被憋在了喉嚨裏。
再恢複意識已是昨日傍晚的事情,身上沒有一處不難受的地方,前夜裏老夫人發瘋時在梅丫頭身上留下的指痕火辣辣地發燙,眼前也因為高燒一片赤紅。梅丫頭隱約聽到了屋外有人探討老夫人與蘭丫頭的死訊,又一時急火攻心,昏了過去,直到今日早上,才勉強恢複神誌,京城裏的禦醫為她施過針又開了藥,梅丫頭一覺睡到現在,這才感覺舒適了許多。
也正如冉霜所預測的那般,剛剛那四五個姑娘同梅丫頭一樣,生是林家的人,死是林家的鬼,此番前來一是為了看看她的情況,二是為了八卦,幾個人七嘴八舌地講了老夫人與蘭丫頭的死狀,自然也包括那條抱在老夫人懷裏的黑狗。
梅丫頭是認得小黑的,在小黑進了林府後,梅丫頭去往後廚的頻率也多少高了些,偶爾被老夫人遣出去買東西回來的時候,也會記得給小黑帶點便宜的新奇玩意,所以黑狗失蹤時梅丫頭也算是哭了好大一場。
按理來說,黑狗貪玩,會逃到旁的地方也不足為奇,然而令梅丫頭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的是,在某一日她結束奴才的工作,回到下人房睡覺的時候,原本疊好的被子被堆到了床的正中心。
梅丫頭掀開被子,隻見躺在被褥中的正是小黑的死屍:暗淡無光的身軀冰冷僵硬,散發著一股子難聞的腐爛氣息,掀開被子的瞬間無數蚊蠅四散飛去。梅丫頭正想尖叫,卻聽到身旁有嘻嘻笑的聲音,梅丫頭忙不迭地回頭,看到向來調皮的蘭丫頭正站在門口。蘭丫頭看看床上狗屍又看看梅丫頭,臉上露出惡作劇時常有的那副笑容,又天真又無辜,明明作了惡事,卻又不帶任何惡意。
聽到這裏,冉霜微微歎了口氣,道:“於是你就找了你的老相好過來幫忙處理了狗屍。”
梅丫頭麵上一紅,倒是沒有反駁。
梅丫頭連夜把林醜戊叫到自己的房間處置黑狗,林醜戊又是個勤快人,不但把狗屍拿走埋在了自己院子的樹下,還幫梅丫頭清理了床鋪。隻是這床上的腐肉好清,黏在被褥上的腐血卻很難處理,梅丫頭借著上次的癸水之機,已經偷偷將床單送去了浣衣局,這被子卻一直未找到時間好生處理。
據清醒時的老夫人所訴,梅丫頭的容貌與宮裏的某位昭儀有幾分相似,俱是黛眉杏眼的鵝蛋臉,於是老夫人發作的時候就總會將梅丫頭和那位昭儀弄混,從而報複性地對梅丫頭非打即罵,可老夫人清醒時又偏生對梅丫頭極好,雖比不過蘭丫頭,卻也絕對不輸旁的深宅大院裏的貼身丫鬟。於是弄得梅丫頭悲也不是恨也不是,隻能生生守著,不知老夫人是先治好這失心瘋病還是先駕鶴西去。
在得知老夫人死在林家祠堂之時,梅丫頭的第一反應是鬆了口氣,然後才無端地生出許多罪惡感來,結果又在聽到老夫人屍身懷抱著小黑時暗地裏捏了把汗。
那黑狗早就在很久以前失去了蹤跡,後來又出現在了她的被子裏,而現在又出現在了老夫人的懷中。眾人皆知老夫人是天子的奶娘,讓天子的奶娘懷抱象征不詳的黑狗的繈褓,這是大不敬之罪,如若處理不當,多半要落個滿門抄斬的下場,除非處理得又快又及時,他們才能留下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