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沒在師長麵前表現得如此輕蔑,可見在謝淮還沒來之前,他們已經經曆了一輪激烈的交鋒。
謝淮悄悄打量他的眼神,天生他自帶疏離的雙眸似乎有些失焦,就像陳年不用的硯台,黑色墨水凝成塊狀,幹涸龜裂。
這是遠比生氣更恐怖的情緒。謝淮看了眼就覺得心驚肉跳,暗叫糟糕。
“他要是真泄題給我,我還會蠢到見人就說?分明是有人跟蹤我,惡意錄音剪輯,企圖陷害我和學長。”
“但是根據舉報人供述,秦軼言曾經公開說過不會和任何學生私聊,結果三個班一百多號人,他隻添加了你。”老師指著電腦說,“小秦把你們的聊天記錄給我看了,12月23號你說‘今天機考的題你全教我做過’是什麼意‖
“算了,明天再找他們吧,”聽聲音像楊文維在說話,“老張,你也真是的!批評小秦也不至於把他父親搬出來,這件事他也是受害者,你還刺激他。”
“我隻是希望他不要忘記前車之鑒。老程當年就是自命清高又不聽勸,才弄出這麼大的事故。”
謝淮始終保持高度警惕,也將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原來他父親手裏沾過人命啊。
腳步聲漸行漸遠,手機也在瞬間重重摔落在地。
秦軼言同樣聽見了走廊上的對話,聽得比任何時候都清楚。
這些年來,他忍受過幾百個在床裏輾轉反側的失眠夜晚,承受過轉專業初期搜集文獻大海撈針的苦悶壓力,也經曆過情緒失控時把刀片架在自己手腕上的抉擇。他以為自己什麼都能忍了,可唯獨這件事,永遠都放不下。
父親“畏罪自殺”後,家人都在為他四處奔波,爺爺和母親因為操勞過度相繼去世。21歲那年,他陸續送走了生命中最重要,也是最後的三位親人。白天醒來籌錢還債,晚上回家後坐在靈位前,整理母親遺留下來的手稿。
外人冷眼旁觀,總會故作惋惜地說:程鑫一生為國為民,怎麼生出這樣造孽的兒子;秦詩媛出自書香門第,才華橫溢,怎麼會嫁給這種男人當老婆。
但他們根本不知道,秦母臨死前也沒有說過一句怨言,而是把秦軼言喊道床前,拜托他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隻要活著,就會有希望。
母親病危後,支撐他為父親翻案的精神支柱也搖搖欲墜。麵對咄咄逼人的受害者家屬,他無數次動過和他們同歸於盡的念頭。
反正他沒有監護人了,等他死後,沒人為他的行為負責,也無人為他的離去吊唁。但是最後,他還是憑借從小嚴苛的家教,一點點把自己扳回了正道。
可秦程兩家三代人,終究還是被自己熱愛的事業背叛了。就連他轉專業後,從事的研究依舊沒有脫離建築領域,每當他出去開會交流,碰到業內知情的前輩,總會聽別人說“那個是他的兒子”,然後換來旁人會意、同情的眼神。
“咳咳——”心髒終於因為高頻的跳動開始抽痛,秦軼言難受地垂下頭,幾滴殷紅的血珠順著鼻腔流出,灑在胸`前的灰色毛衣上。
“你怎麼了……”謝淮看著眼前的景象,目瞪口呆。
秦軼言的臉色慘白如紙,眼裏混沌無神,唯獨唇瓣被鼻腔裏流出的鮮血染紅了一道。
一瞬間,他甚至以為秦軼言是從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的鬼。
謝淮被嚇得打了個冷顫,心想得趕緊幫他止血,結果把外套褲子所有的口袋翻遍了也沒找到餐巾紙。丟在地上的電話依然在倔強地閃光,謝淮不顧他的同意,按下了接聽鍵。
“喂!小秦你在哪兒,發生了什麼事?”電話那頭是個急切女聲。
“是肖醫生嗎?”謝淮環顧四周,往儲物室深處放備用紙巾的櫥櫃走去,一邊自報家門,“我叫謝淮,是他的學生。我們剛才和別人發生了爭執,他有點受刺激。”
“知道了,把你們的具體位置報給我。”
謝淮對學校這片地方不熟,透過小窗觀察了一下太陽光照進來的位置:“應該是正對學校南門的行政樓,五樓走廊盡頭,廁所邊上的……”
他其實很緊張,心裏念叨著“上北下南左西右東”,在狹小的空間裏亂轉。轉身時聽見秦軼言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