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狹小的弄堂,他看到了對麵的幾家賓館,脫下外套把謝淮裹好,扛著走過去。

他選了家看起來還算幹淨的旅店,向前台要了間雙人房。拿到鑰匙後,他又半扛半抱地把人弄到床上。

謝淮的身子一沾到床,就乖巧地倒在上麵,發出噗通的誇張聲響。秦軼言見狀幫他脫掉鞋子,調暗床頭燈。

明亮的室內再次變得昏暗,加深了他五官的輪廓。秦軼言上下打量了一番,坐在床頭說:“我幫你補課。”

“沒用的,我能掛的全掛了,秦院士身為棟梁之材,哪有空管我。”謝淮還有些意識,賭氣地翻了個身,用屁股對著他,“再說就算安全度過了這學期,以後呢?土木工程全是物理知識……我已經四年都沒碰了,你能教我一輩子嗎!”

“那你打算怎麼辦?”

“退學高複吧。”謝淮抓著枕頭一角,帶著哭腔說,“總有辦法的,去新東方學燒飯都比現在好。”

“既然如此,你當年沒考慮過轉專業?”

“轉專業?你還有臉和我提這件事?”又不知觸到了哪根逆鱗,他騰得從床裏翻起來,揪住秦軼言的衣領撒酒瘋,“你問楊文維啊,那個傻逼58分都不肯撈我!我就是因為掛了工圖,什麼資格都沒有了!”

收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他絕望了很久,後來和朋友聊天,萌生了轉專業的想法。

踏進校門的第一學期,他和所有新生一樣對大學生活充滿期待。早起占座,坐在教室第一排聽課,結交優秀的學長……這些事情他都做過。

他放棄了社交,沒有參加任何社團,把全部心思放在學習上,就為了爭前10%的轉專業名額。麵對滿得讓人難以喘熄的課表,他還努力擠出時間去圖書館自習,拚命地寫作業刷題,就連高數老師都誇過他努力。那段時間,他的目標清晰明確,未來觸手可及。

可就當他滿心歡喜地準備迎接“社會學”的擁抱時,工圖給他了降維打擊。

五十八分,差兩分及格。

看到成績的瞬間,他甚至很想給楊文維跪下,求他高抬貴手把自己撈起來。

當然他不可能怎麼做,楊文維也不會因為他流兩滴眼淚就大發慈悲。

謝淮一時崩潰,補考也沒有過。

其實除去這科,他的語文英語都考了95 ,就連讓人望塵莫及的高數也在高中數學的底子下考了八十多分,結果卻被告知“有掛科記錄者一律無轉專業資格”。

整整四個月的努力,就因為工圖的兩分毀於一旦。

不,不僅僅是四個月的心血,還有他的大學生涯,乃至一生的命運。

從此謝淮的世界變得茫然了。

功敗垂成的錐心之疼刻骨銘心,每當回想起這件事,謝淮就很不得和他們同歸於盡,像發瘋的小牛犢揪著秦軼言的衣領亂晃。

——“如果一件事你投入了99%,卻在最後1%被人硬生生掰斷,你甘心嗎?”

籃球場上,少年的怒音劃過腦海。

對上他,秦軼言才明白為何那天,謝淮眼中能迸出一簇灼熱的火苗。

因為這就是他最真實的經曆,所以他才那麼討厭工圖,討厭楊教授和自己。

秦軼言愕然地僵坐在原地,任憑他抓著自己脖子,遲遲沒有動手。

“對不起。”他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伸手,抹掉他快要奪眶而出的眼淚,“之前不該對你這樣的。”

謝淮倔強地扭頭:“又不是第一次被人看不起了,你的學業順風順水,根本不可能……”

話說到一半卻突然消聲了。他的身體毫無征兆地往前倒,再次栽到秦軼言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