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老頭來到電梯大廳。
“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一個皮膚黑黑的先生擰著眉頭,手裏捧著一堆單據站在裏麵,在看到他們之後,才後知後覺地快步走了出來。
馬桂香把輪椅推進電梯,按下了13樓的按鈕和關門鍵。
“小北!這保險公司太不靠譜了,明明還沒有理賠跟我說已經賠付好了,害得我在樓上白忙活那麼久。”
範俠氣呼呼地朝寧小北跑去,寧小北忙叫他慢點來,別扯開傷口了。
“小北?”
就在電梯門關閉前的一刹那,女人難以置信地抬起頭,透過那已經不足一厘米的空隙,看著大廳裏站著的兩個人。
她記起來了!
第一次來上海,給當時的老公公借錢治病的時候,她輾轉打聽到了兒子就讀的學校。那是一件很大很好的學校,據說隻有全上海最優秀的那批孩子才能在那所學校裏上課。
她帶著滿滿一袋特意從東北帶到上海來的零食,想著那應該是孩子喜歡吃的東西。還有蜂蜜,蜂蜜最補身體,小北在長身體,最需要營養了。
電話裏建國兄弟說他們最好不要見麵,其實不用他說,她也不敢當麵去見他。
當年既然把孩子托付給了建國兄弟,她就知道自己再也沒有資格見他了。
她把帶來的東西放到他們寢室樓的門衛室,那個門衛老頭不耐煩地說會轉交給孩子的,讓她快點離開。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沾滿了泥土的破舊解放鞋,再看看這幹淨得跟水池子似得,幾乎能把人影子都倒影出來的地磚和新刷的雪白牆壁,誠惶誠恐地退了出去。
她腳步匆匆,穿過操場往大門走。
“小北!”
一個男孩子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那一刹那,她連呼吸都忘記了,猛地將腦袋轉了過去。
女人回過頭,看著一個麥色皮膚的男孩笑著撲到另一個男孩身上。
“小北。”
他摟著那少年的肩膀,把腦袋放在他的肩膀上,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男孩似乎看到了什麼,低下頭在那個被叫做“小北”的少年耳邊說悄悄話,“小北”給了男孩一個拐子,接著兩人嘻嘻哈哈地笑作一團。
是了,自那孩子被收養後,就不叫“保森”,改名叫做“小北”了。
小北,從北方來到南方的小孩子。
他離開她的時候,剛滿一周歲,已經會認人了。
建國兄弟把他從他懷裏抱出去的時候,孩子哭得撕心裂肺,那仿佛要刺破耳膜,把她的心都撕裂的聲音還猶在耳邊。
一眨眼,他都上高中了。
他長得真得好像他的父親啊。
女人貪婪地看著寧小北俊秀的側顏,幾乎是癡了。
她記得當年吳大哥參軍的時候差不多也是這樣的年紀,穿著綠色的軍裝,胸`前戴著大紅花。她隻看了一眼,就決定要嫁給他。
小北長得比他的父親更加秀氣好看,到底是江南的水土養人,養出了他一身的書香氣。
一片金色的樹葉掉在小北的腦袋上,又躍上他的肩膀,最後落在地上。
看到兩個少年勾肩搭背地走了,她走到他曾經站著的地方,把那片銀杏葉撿了起來,放進了錢包裏。
“小北!”
是了!那是小北,她的小北。
站在小北身邊那個又高又黑的青年,也是當年的他的那個同學。她剛才怎麼沒發現,她怎麼就沒想到呢!
電梯的門關上了,女人瘋了似得狂按二樓的按鈕,發現電梯來不及停層後,幹脆把三樓到十二樓所有的按鈕都按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