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又來了?”蘇老頭粗聲粗氣地問,眼睛瞟到還散發甜味兒的小灰堆,像是被燙了一樣,“你這上班三天打漁兩天曬網,能幹的長久不?”
“院子裏怎麼再砌牆?”蘇愉又問了一遍,抽了抽鼻子,問:“你們屋裏什麼味道?怎麼甜不拉唧的?”
“就是跟你哥分成兩家人,各過各的,早就該砌的,當初分家了就成兩家人了。”蘇老頭想著這個原因早晚都會被幾個閨女知道,就說了前些天發生的事,“就是糟蹋了東西,你廢了好大勁兒給弄回來的好東西,都給糟蹋了。”他盯著老幺,生怕她發脾氣,外麵還有那麼多人在呢。
蘇愉笑了,背著手在屋裏走了兩圈,咂巴嘴打趣:“我還以為你到死都想不明白呢,看來是以前受氣少了,你孫子孫女一氣,死心眼就衝開了。最稀奇的是我媽竟然沒鬧,為了你拋棄了她寶貝兒子,老頭,我媽可是一心撲在了你身上啊。”
“誰對她好誰對她歹,她心裏能沒數?”蘇老頭像是沒聽到蘇愉的前一句話,養了這麼個兒子,給了他房子跟錢,能幹活的時候幫他幹活,老了老了反而在給幾個閨女添麻煩,甚至身後事還要讓她們操辦,沒臉啊。
“對了,你怎麼跟小寧來了?兩個孩子呢?”他打岔,不想她再多問。
“他倆在鎮外種樹,忙得很。我跟寧津來是打算帶你去晉城看病,我一個同事說他老家有個好本事的老中醫,專治疑難雜症,我想著你這天天咳也不是辦法,我們去看看,不求治斷根,隻要能緩解就成。”蘇愉打算把老娘帶回家,讓她照顧平安跟小遠,她身體還好,能吃能喝能睡,給兩個娃做個伴燒頓飯,都還是能幹的。
“我不去,我的身體我知道,能活多久是多久,可別亂花錢,就是治好了,也就多活那三兩年,不值當。”老頭一臉抗拒,話也不多說,直接出去跟人說話,不給蘇愉再勸他的機會。
“怎麼說的?”寧津看她氣扭著一張臉,就知道估計是老頭不願意去。
“不願意去,說是不值當,真是命比草賤了。”她氣鼓鼓地說。
“那我去勸勸?”
“行,你去說,我去找我堂哥,先把介紹信給開了。”蘇愉扭頭出門,不一會兒就捏了張紙回來,而寧津還是沒把老丈人勸服,他可是領會到強脾氣了,這是油鹽不進。
“媽,你給我爹收拾幾件衣服,我帶他去晉城看病去,記得帶件厚褂子,免得變天了。”蘇愉直接去找老太太。
餘安秀驚喜,嘴上不住說好,她倒騰著收拾了衣服又去和麵,說是要烙一大張餅子讓他們路上吃,現在她就指望老頭子,他病好了能多活幾年,她也有個伴,有個為她著想的人。
“走吧,你要不走那隻能是你小女婿扛你走了,他要是扛不動我就去喊我三個姐夫,我也不讓他們出錢,就出力把你扛上火車就行了 。”蘇愉等牆砌起了,幫忙的都走了,她才開始威脅。
看老頭繃著臉瞪著自己,蘇愉也不怵,把手裏的東西遞給寧津,走過去扯他,說:“你不會真一把年紀了還要人抱著你出村吧?像你娶我媽的時候抱她進村,是抱進來的還是我媽自己走進來的?”
蘇老頭都氣笑了,這扯的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等等,我走,先讓我進去拿點東西。”
“拿錢是吧?我媽拿了。”她也是才知道,老兩口每次去她家住都還把錢揣走了,這是防著家賊啊。
“米麵都鎖好了吧?”他不放心地問。
“鎖好了鎖好了,都鎖好了,我親眼盯著我媽鎖的。”蘇愉把他的衣裳夾在後座上,等他坐好了就蹬踏板,寧津帶著重量更重的丈母娘跟在後麵。
“這是才回來幾天呐?又被蘇愉接走了?榮兵這個兒子當的輕鬆,爹媽由妹子養了。”村裏坐在曬場裏篩芝麻的人談論。
蘇慶國在一旁聽了沒吱聲,蘇愉開了介紹信後叮囑他別漏了消息,免得村裏笑談更多。
第二天早上天剛亮,蘇愉跟寧津帶著蘇老頭就出門了,他們要趕最早的一趟班車,去縣裏坐火車。
“這還是我第一坐火車,你媽都沒見過這大家夥。”蘇老頭坐在靠近窗戶的位置,眼睛瞅著外麵漂過的景色。
“隻要活的時間夠長,我能見到的你們也能見到。”蘇愉剝橘子分給老爹,又問寧津吃不吃。
要坐十四個小時才到站,漸漸的蘇老頭也不盯著外麵瞅了,他不時抿口水,咽下想咳嗽的感覺,不想驚擾睡著的人。
一直到中午,有人開始吃飯了,他才低頭出聲咳嗽,蘇愉遞給他一疊紙,等他消停了把泡的麥乳精給他喝,還有一個茶葉蛋和巴掌大的餅子,他現在隻吃的了這麼多飯。
“爹,怎麼想通要跟你兒子孫子斷絕來往的?以前也不是沒看人臉色啊。”蘇愉跟他說話,想分散他的注意力。
“哪兒那麼多原因,就是看孫子孫女不爭氣,對他千般好萬般好,他們也隻聽他們媽的話,指望不就就想開了。”蘇老頭盯著隻剩個底兒的麥乳精出神,精神打蔫,又咳的死去活來的,醫生開的藥喝完了老幺也沒再去拿,哪怕她沒露一句話,稍稍琢磨都能想明白他身體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