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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因為暴食吐過多少次,他始終無法習慣這幾分鍾火冰二重天的折磨。
廁所最上角有一麵小而逼仄的窗戶,狹窄至極,僅能透過一條長方形的魚肚白。
不用看程重安也知道,天亮了,俱樂部的燈會全部熄掉,整間屋子拉上厚重的絲絨窗簾,‘深淺’仿佛憑空蒸發,再次沉落回深海之中。
在那一線明亮逐漸移動過來時,程重安畏懼地向後退了半步,然後才看到掉到地上那張紙。
幹淨的白色長方形,在晨光中幾乎有點刺眼。
那是他隨手放在睡衣口袋裏的,宋清遠的名片。
第4章 千月
程重安捏著抄下宋清遠電話號碼的紙,手指微微顫唞著把數字一個一個輸入,按下撥通鍵。
嘟,嘟,嘟——
“喂,宋先生?”他努力平息劇烈的心跳,聲音聽不出絲毫破綻,“我是程重安,對,是我。不好意思打擾你,我想問問,這周六方便出來一起吃飯嗎?”
……
程重安常常覺得自己有預知災患的能力。
比如七歲多一點的時候,那個未婚先孕又毅然決然把他生下來的Omega爸爸第一次試圖拋棄他,給他買了一個四不像的米奇氣球,讓他站在原地等。
他演得實在很好,但程重安偏偏像有預兆似的肚子發緊,他剛走沒多遠,程重安轉身就跑到保安跟前說自己走丟了。
大概是因為頭一回幹這種事,那人聽到廣播一直在喊,終於怕了,匆匆跑回來把他領走,在回那間破平房的路上一直哭一直哭,聽得程重安心慌意亂,一不注意把氣球給放跑了,於是也扯著嗓子嚎啕起來。
他僥幸又在那男人身邊多待了半年,一頓饑一頓飽,勉強算相依為命。
可第二次他就學聰明了,直接在程重安喝的水裏摻一點安眠藥,把瘦得皮包骨的他裹著小破棉被丟到了福利院門口。
天不遂人願,程重安沒能成為福利院裏堅強樂觀搶飯第一的三好少年,那天媽媽桑正好陪完酒吧夜場,順手就撿到了他。
再比如,今天。
晚八點,程重安悠悠地歎著氣走出地鐵站。
他兩手插在褲兜裏,能摸到裏麵五六隻複古限量版的Cartier打火機。
當然,隻是精仿品而已,用久了不僅邊角脫漆,連火都會變成風中殘燭,連點小紙屑都點不著。
今天的生意不太好做,城東的地鐵站站務很負責,一直在來回走動,搞得他根本沒辦法尋找目標。
除了賣肉賣血賣器官……就沒有別的來錢快點的事情嗎?
程重安邊瞎琢磨邊走在夜風裏,路兩側的店鋪燈火通明,把他的影子拉得向四麵八方拉扯開,好像一隻矛盾的刺蝟。
他剛拖著步子走過一家香味勾人的烘焙店,兜裏的手機忽然瘋狂震動起來。
接起電話,張世宇的喊聲直接從那邊紮進程重安腦袋裏。
“千月分化了!你快回來!店裏差點暴亂!”
半小時後程重安匆匆踏進店門,入目便是整個大堂混亂不堪的慘況。
摔碎的花瓶、踩爛的點心、翻倒抓爛的皮沙發……哪怕窗戶已經全都打開通風,可甜蜜粘稠的糖果味信息素依然滯留在每個角落。
引誘所有Alpha發瘋的味道,讓腦袋裏盤旋了一路的問題終於塵埃落地。
有幾個還沒分化的男孩和Beta在大堂裏收拾殘局,程重安呆呆地立在那裏,直到張世宇從樓下爬上來,有點不忍心地喊了他一聲:“重安。”
“嗯。”他什麼都沒問,抬頭看看張世宇,表情一片空白,“挺好的,看來小千是很受歡迎的Omeg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