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遠的手指微微抽緊,程重安有所感應地輕蹭他的手背:“他撕我衣服的時候我吐了,吐得自己渾身都是,他覺得惡心,這才肯放過我。”
“後來有了幾個兼職,稍微穩定一點,我買了一輛小電驢上下班,掛牌那天真的超級興奮。”程重安很快樂地微笑起來,“我一開始騎得比大媽大爺還慢,隻要過馬路就心驚肉跳兩腿發軟,有一天還因為沒帶頭盔被交警追,罰了兩百塊錢——那之後我就能騎得很快了。”
“我還攢了一點錢去報自考班,結果才上了兩天課那家教育機構就人走樓空,報案之後也沒有下文,連著一個月我都在啃饅頭鹹菜,真的很奇怪,居然把暴食症治好了,隻要不吃味道很重的食物我就不會再犯病,不過也的確沒錢買很多吃的。”
宋清遠的薄唇抿成了一條線,他聽不下去一般淡淡打斷道:“說這些,是想讓我可憐你嗎?”
“不是的。宋清遠,你聽我說這些別心煩。”程重安看著他,“在你沒看到的地方我過得一點都不好,甚至可以說亂七八糟,糟糕透頂。我希望這個事實能讓你痛快一些。”
不,這個事實絲毫不讓我感到痛快。
宋清遠靜靜地看著他,發現自己根本無法看透他臉上厚厚的麵具。
如果不是我親眼看到那些發票和賬單,你打算瞞多久?宋清遠在心裏無聲地質問,全還完再通知我?你全身而退,我做一輩子的惡人?
“程重安,你看看你自己。沒有切除腺體,沒做清除標記,沒有社保,沒有養老資金,沒有未來規劃。”宋清遠冷靜地一條一條列出來,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程重安,你打算活這十幾年就夠了嗎?”
“怎麼不夠呢。”程重安忽然彎起眼睛,“對於我這麼卑劣的人來說,能靠著和你的記憶活上十幾年已經很足夠了。”
他很知足的,努力地活過每一天真正屬於自己的日子,苦一點也沒關係。
“程重安。”宋清遠終於鄭重地落錘擊中問題核心,“你有沒有別的事要告訴我?”
走廊裏寂靜得能聽到石英鍾滴答滴答在頭頂走動。
他們之間從來沒有這麼認真而坦誠的對話。程重安不是什麼廣告公司的小職員,他也不是什麼掏心擲金的冤大頭,沒有誰看誰的笑話,隻是他和他,兩個人簡單地麵對麵坐在這裏,無關過去和未來。
程重安感覺鼻尖發酸。他在宋清遠的眼神漩渦中層層跌轉,幾近溺死,艱難地開口又語塞:“我……”
手術室刺眼的紅燈熄滅了。
時機這麼巧合,程重安感到慶幸又失落。
宋誌然插著呼吸機被推出來,他看起來很不好,臉色灰敗,胸口幾不可見地微弱起伏,但是醫生一再重複“手術很順利”,連那個護士也滿臉溫和的笑意,仿佛剛才威脅他們的另有其人。
感覺很奇怪。程重安想,自己一部分的血在這個人身體裏。
那晚他們兩個人陪在鄧麗萍的病房裏守著,宋清遠熬不住便閉眼小睡了一覺,七點多的時候他醒過來,發現肩上搭著一條厚毛毯,而身邊的位置已經空了。
桌上擺著熱乎乎的煎餅果子和豆漿,兩人份。
鄧麗萍過了一會也醒了,宋清遠簡單給她講了講宋誌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