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昏睡中,禦門院朝短暫地看到了一個故事。
鬼神的故事總是瑰麗而荒誕的,妖魔的故事卻像首短短的和歌,也像是撐過保津川的船家口中哼著的民謠。
民謠的歌聲在峽穀間飄蕩,恰逢紅葉季,嵐山遍野都燦爛如雲霞。
妖怪有著如裙裾般層疊的葉尾,和一柄故鄉古杉贈予的三味線。每到深秋時,它就會坐在高高的楓樹上,一雙爪子鋒利可怖,卻能無比輕盈地撥動琴弦。
古都的氣韻養育著它,使它彈出了紅葉時節最美的音色,吸引著無數前來嵯峨野的人。
可沒有人類能發現它。
世間便傳聞它是以琴聲引誘人們入山的山鬼,尖牙利爪,麵目可憎。
可是人類的話語,妖怪又怎麼會在意。
每一年每一年,妖怪隻是坐在紅葉間撥弦,直到世間流言蜚語讓紅葉染紅了它的裙裾,它的指甲,它的嘴唇,它也從沒有見過一個人類。
人類又說,山鬼或許是寂寞的吧,不然怎麼會用琴聲引誘生靈?
妖怪撥弦的手一停,便發出了一陣憂愁的歎息。
是啊,就算是片刻也好,誰能來告訴它,他它的琴到底彈得怎麼樣?
遠在家鄉的古杉或許聽到了它的憂愁。
一隻白鹿,就在那一年秋季緩緩走過了丹霞白堤,橫渡川流,步入楓林中。
紅葉、綠苔、灰岩,千年的古寺和蒼駁的無名階梯,淺金的光斑輕輕搖曳。
幽靜的楓下,三味線餘音悠遠。
妖怪垂首,白鹿抬頭。
一下不知年歲。
……
禦門院朝睜開眼睛。
麵對著熟悉了兩個多月的天花板,他隻覺得肩膀傳來了一陣火辣辣的疼痛,登時一口涼氣抽進肺葉,整個人就清醒了。
“痛痛痛痛痛。”躺在地上的少年抖了抖,克製了老半天才忍下想蜷起身體的習慣。
“醒了?”
腳步聲從走廊傳來,禦門院朝回頭,就看到夏油傑提著一個小藥箱走了過來,才發現自己肩膀上的傷口被包紮到了一半,應該是繃帶不夠了夏油傑又去其他房間裏刨了一下。
夏油傑見他精神還行,坐了下來,邊打開藥箱邊微皺著眉問,“發生了什麼事,委托很棘手嗎?”
語氣很正常,完全沒有之前在院子裏喊禦門院時的急衝,和對百鬼說滾字的冷冽。
其實後來夏油傑緩了緩,在不知道打哪來的認知裏,處理靈異這種事會受傷很正常,命能保住就很好了,說不上家常便飯但也不需要太激動。
可沒想到眼前的傷患撐起身體,一手壓到了藥箱上。
起身的禦門院朝喘了幾下,“運氣不好而已,現在幾點了。”
夏油傑手一頓,不明所以地看向他,“淩晨四點吧,你睡了幾個小時。”
“那就不用包紮了,反正還要再去一趟,包起來麻煩。”
夏油傑:?
你不要命了?
在他古怪的眼神裏,禦門院朝爬了起來,拿開了披在傷口處破破爛爛的襯衫,三下五除二解開他剛剛奮鬥好的包紮得服帖的繃帶,三道縱向的傷口暴露到了空氣中,呈現出一種奇怪的狀態。
夏油傑驚訝地看過去:“這是怎麼回事?”
“妖怪造成的傷口,普通的方法是解決不了的,所以不用白費力氣。”禦門院朝臉色懨懨的解釋。
少年肩膀上的傷口很深,卻不再流血。
傷口的內部一片猩紅,好像是有熔岩在流動,邊緣皮膚微微翻卷,漆黑猙獰,和蒼白清瘦的身軀對比起來,顯得觸目驚心。
明明剛剛還在喊痛,額頭上也依然冷汗涔涔,但他看了一眼傷口,就以一種“行吧還能忍”的不是很有所謂的姿態隨便抓了一件衣服,齜牙咧嘴地穿好後又一手撈過沾血的背包,檢查裏麵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