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來打工的姑娘小夥利索,找不到話說時就笑,高興也笑,尷尬也笑,唇角時常向上牽著,不知道的人都以為他事業有成家庭美滿,過得特別幸福。
在這不大的縣城裏,沒人知道他的過去。
這挺好的,他時常想,給人一種幸福的假象,總比將那些陳年苦楚翻出來任人品嚐好。
離開前,他去吧台親自做了幾杯豬腦袋咖啡,請店員們喝,叮囑別忘了每天送五杯咖啡給幸運顧客。
一位妹子笑:“哥,咱就不能創個新嗎?不畫豬腦袋了好不好?上次對麵小吃街的王姐還來投訴,說她家寶貝兒子好不容易考了個雙百,您獎勵他一杯豬腦袋。”
他眸中掠過些許錯愕,很快笑道:“這樣吧,暫時還是畫豬腦袋,我回來再想想怎麼變通一下。”
“隻是變通啊?”妹子說。
“嗯,豬腦袋還是要留著的。”
全店的人都笑了。
拿著行李包出門時,他還聽見那妹子小聲說:“咱哥還真是喜歡豬腦袋……”
他呼出一口氣,大步向客運站走去。
倒不是喜歡豬腦袋,是頭一次給那個人拉的花,就是一個滑稽的豬腦袋。
而現在,他要去看看那個人了。
·
從琥縣到仲城,中巴轉大巴,普快轉高鐵,花了足足兩天時間才到。
遲玉站在熟悉的出站口,看著一眼望不到頭的人流,心跳突然加快。
他慌了。
在這裏生活了接近10年,就連清晨火車站外的包子油條味都是熟悉的。他手心出了汗,小心地在人群中穿梭,行至站前路的公交車站時,長袖T恤已經被汗濕。
琥縣在山裏,已經退了暑,仲城卻仍是一副夏日氣派,初日掛在東邊,一看就是個豔陽天。
他上了一輛駛往市中心的公交,那兒有家出門前就訂好的快捷酒店。
酒店離荀慕生的公司很近,在同一個商圈裏,運氣好的話,說不定拉開窗簾就能將那棟大樓盡收眼底。
但他運氣不大好,拿了房卡才知道,房間的窗戶朝著另一個方向。
他想換一間,前台姑娘卻興致勃勃地說:“先生,您現在的房間視野開闊,能看見咱們的城市之眼摩天輪。晚上摩天輪一亮燈,景觀可美啦!其他方向就一般了,全是寫字樓,晚上黑黢黢的,沒看頭!”
他向來不善討價還價,對方又當真是一番好意,他在前台站了一會兒,隻得回到房間裏。
窗外的摩天輪,兩年前還沒有。
他著實累了,洗澡之後倒頭就睡,下午被餓醒時,一拉窗簾,就被明晃晃的陽光刺得雙眼生痛。
來仲城的目的是看看荀慕生,但真到了,心頭卻驀地築起一道防線。
說到底,是他逃走在先,於情於理,他都有錯。
陽光灑在他身上,曬得他眼皮發熱。他輕輕揉了揉眼,帶出些許生理性淚水。
這時候跑回來,可歎又可笑。
荀慕生有沒有等著他另說,就算真的還等著他,他也有些抬不起頭。
他坐在床邊發呆,忘了饑餓,回過神來時天邊已經泛起青紫色。
夜幕快要降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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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附近是繁華地段,隨處都是餐館,遲玉還沒準備好與荀慕生見麵,擔心偶遇,便拐進一條小巷子,換乘公交與地鐵,到了雨虹路。
整個仲城,雨虹路無疑是他最熟悉的地方。
下車之前,他在頭上扣了一頂鴨舌帽,又掛了副墨鏡,心裏稍微有些忐忑。
好在直到走進一家瓦罐湯江湖菜館,也沒遇到過去的同事。
菜上來時,天已經徹底黑了,他匆匆填飽肚子,正尋思著接下來往哪裏去,就聽見一陣吆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