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道急詔詔回了帝都,甫一回京他便趕上皇帝在宮內設宴款待文丘使者,於是連家門都還沒進便被接去了皇宮。

筵席上一片觥籌交錯,伴著歌姬嬌軟的哼唱和舞姬翻如蓮花般的衣袖,竟一時令時野有種身在夢中般的不真切感——他已經離開京城數十年了,原以為一輩子都將再沒機會回到這裏。

文丘國為表歸降誠意,竟是派了太子來做特使,其餘手下亦是文武重臣,此刻他們表麵看似一團和樂,仔細觀察卻不難發現縈繞在大部分人眉間的憂慮之色。

畢竟家國命數自古便緊密相連,此番戰敗,他們誰也不知未來等待文丘國和自己的將是何種命運。

皇帝見了時野,高興非常,直誇他是少年英雄,青出於藍,並當著在場眾人的麵封他為神武侯,賞金萬兩,良田千畝。

夏國異姓王侯實屬少見,自建國至今也不過三人,皆是名垂青史之輩,皇帝宣布此項決斷時眾人有一瞬的嘩然,不過很快便重歸寂靜。

時野此番立的是護國之功,至少可保夏國百年無虞,此番豐功偉績,被封個異姓侯又有什麼稀奇。

皇帝似乎仍覺不夠,又問時野可還有什麼想要的。

時野的目光在文丘使團中逡巡片刻,隨後跪地拱手道:“謝皇上厚愛,時野確實仍有一心願未了。”

他伸手指向席間的某一人。

“此人名為塔巴洛,在兩國正式開戰前趁夜偷襲我軍,致使我軍將士損失慘重,時野在那時便立下誓言,此生一定要取此人的項上人頭,來告慰死去兄弟的在天之靈。”

時野此話一出,原本縮在人堆裏的塔巴洛瞬間白了臉色,他來時便知倘若此番碰到時野,必然無法全須全尾的離開,卻未曾想過這人居然如此大膽,竟敢直接向夏國皇帝要自己的命。

皇帝聞言也有些沉默,今日他設此筵席的目的是向文丘展現自己的交好意圖,雖然他並不在意這群人的死活,可這樣的日子見血終究不好。

時野看出了皇帝的顧慮,卻仍不願放棄。

“時野無心高官厚祿,良田黃金,願用方才皇上所允諾的一切,換得一個替戰死兄弟報仇的機會,求皇上應允。”

話說到這個份上,已是再無轉圜餘地,文丘王子當機立斷,朗聲笑道:“時將軍重情重義,我等深感欽佩,不肖聖上開尊口下令,我等這便自行清理門戶,權當送給作為聖山此番盛情款待的回禮了!”

說罷便同周圍兩人將瑟瑟發抖的塔巴洛拖出了大殿,片刻後殿外響起一聲撕心裂肺的哀鳴,隨後文丘王子又步入殿內,將一顆鮮血淋漓的人頭遞給了時野。

“時將軍可滿意?”

時野鬆開自方才便一直緊握著的拳頭,接過了那顆人頭,這人被一刀直接砍掉腦袋,仍是滿臉驚恐的表情,像是全然沒意識到自己已經身首異處了一般。

時野仔細端詳了這顆人頭片刻,接著開懷大笑道:“滿意,自然是無比滿意!”

筵席將近尾聲時,皇帝宣布文丘正式成為夏國的附屬藩國,定期朝貢,永世以夏國為尊,文丘使者們莫不齊齊下跪,宣告永世效忠夏國。

時野在席間喝了些酒,有些微醺,卻並沒有醉倒,筵席結束後也沒回時府,隻令馬車去了卿府,門房認得他,自然沒攔,於是他徑自來到許秋靈房前,撩袍便跪。

許秋靈自聽聞卿長生戰死的噩耗後便生了場重病,這些年一直纏綿病榻,今晚也是早早便歇下了,如今聞訊披著件外裳開門,一眼便看見跪在門前的時野,當下便哭開了。

“你這孩子,這是在做什麼。”她抹著眼淚去扯時野的衣裳,試圖讓他起身。“伯母知曉你定比誰都自責心痛,從來也沒想過怨你,你何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