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勻也沒攔著她:“睡吧,我也要去書房忙了。”
蘭娘知道他肯定要看著自己睡著了才走,便躺倒床上,對著裏麵閉上眼。
可眼淚不受控製地往下掉。
她對不起陸家,陸家上下每個人都待她這麼好,她真是沒有良心啊!
顧亭勻靜靜地站在那裏,他看到她裏頭的枕巾很快被暈染溼潤變成深色,便知道她又哭了。
這幾日來,她時不時就哭。
但這哭與從前的哭卻不一樣了。
那時候她在京城哭,是傷心他娶了汪琬雲,可如今她哭,是因為她在思念陸回,擔心陸回。
每次她哭,顧亭勻都感覺自己的心在絞著疼。
他是多麼可笑的一個人。
*
臘月二十七這一日,燕城又下雪了。
雖然顧亭勻是出公差,但好歹是過年,奴仆們難免也準備了許多過年的東西,而附近的官吏知道他在燕城,一個個地上趕著送好東西來。
顧亭勻對這些一概沒有興趣,著人處理了,隻一心想著與蘭娘一起過個好年。
這一日,因著來了個顧亭勻曾經的同窗,他喝了些酒,等去蘭娘屋子裏的時候已經是掌燈時分了。
蘭娘嗅到他身上有酒味,下意識看了他一眼,顧亭勻便衝她笑。
他拂了下袖子,坐在屏風外麵的椅子上,端起來一碗涼了的茶要喝。
蘭娘瞬間喊了:“那茶冷了。”
顧亭勻停住手裏的動作,看向她,唇邊含笑,可眼神卻有些迷亂,他應當是喝得有些醉了。
蘭娘後悔喊了那句話,但她實則是擔心任何一個人的身體,這茶這麼冷,是丫鬟忘記倒了的,無論是誰喝都會對身體不好。
可話都說了一半了,她也不好再吞吞吐吐,那樣反倒更是讓人誤解。
於是,蘭娘便道:“我是大夫,最不想看到任何人傷害自己的身子。冷茶傷身傷胃,誰喝了都會不適。”
屋中很是安靜,顧亭勻手中握著一隻茶碗,卻像是把玩著一個玩意兒似的,他倒是沒有再喝那碗茶了。
蘭娘忍不住又添了一句:“若陸大夫在此,也會這樣提醒你的,醫者仁心,他教我醫術之時便告訴我做大夫便是救人,不拘男女老少,朋友還是仇敵。”
男人靜靜地聽著這話,燭光打在他如鐫刻一般的俊朗五官上,把他照得渾如一幅畫。
那眼神,深邃中帶著幾份醉意,他忽然笑了。
“那你可真是個好大夫。這冷茶是傷身啊。”
他說著喝了一大口,喉結跟著滾動兩下,而後笑得更是暢快:“你從前未做大夫之前,也時時提醒我不可喝冷的。可要我說,這冷茶是最有用的。比方說,最想你的時候,冷茶喝下去,便能把我的心也澆得冷得透透的。那種五髒六腑都被灼燒到難以平靜的滋味,恨不得讓自己死上無數次的痛苦,都得靠著無數杯冷茶,一次次地澆下去啊。”
他又喝了一口,明明是冷茶,可看他那酣暢的樣子,就好似在喝酒一般。
蘭娘輕咳一聲:“你喝醉了,不如早些回去休息。”
顧亭勻笑了:“阿蘭,我是不是讓你很難受?”
蘭娘望著他,這時候知道他醉了,與他說什麼,其實沒有太大意義。
她不說話,良久,顧亭勻站了起來:“來人,扶我回去。”
他很快便被彰武扶走了,蘭娘在屋子裏卻久久平靜不下來。
第二日阮知府派了人來送東西,說是他們自家廚房做的年糕,很是香甜可口,讓蘭娘要趁熱吃。
那年糕據聞是蘭娘未走失之前很喜歡吃的東西。
蘭娘拿筷子夾了一下,便發現年糕裏頭是有餡兒的,軟糯的紅豆餡兒,看起來就非常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