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已經春末,薛扶光身上還穿著厚厚數層衣裳,衣擺層疊,在風中卷起袍角,與墨黑的發尾翩飛。
慕見書前踏半步:“屬下的命,給了主子。”
薛扶光抬眼:“我知道。”
慕見書忍不住,去捉住了薛扶光飛揚的衣帶,握在掌心:“所以主子日後想做什麼,屬下都可以幫主子做……”
不要拿自己冒險。
不要再弄傷自己。
不要厭棄自己。
慕見書不再避開自己的眼睛,薛扶光才發現,原來他看自己時,眼睛中的心疼濃烈的幾乎化作實質。
薛扶光心想,自己顯得多麼可憐,才讓這敵國探子這般悲憫自己?
他從前不過是個被劇情玩弄,給人墊腳的可悲草包,現今是個玩弄人性,心思陰險惡毒的反派,心疼他做什麼呢?
況且,他不過是自己手中一把刀而已。
一把刀,反過來心疼操刀的人?
他心思驀然動了動。
他問慕見書:“你有何所求?隻要你求的,我都可以給你。”
這並非是他第一次問這個問題。
卻是他第一次,真心實意的想知道,慕見書到底求什麼。
這把刀從歸順與他以來,一直很好用。
甚至不需要他主動吩咐。
定州一事如此順利,慕見書動用了多少人手,薛扶光心知肚明。
杜如安甚至以為是他安插的人手。
薛扶光手中的確握著不少東西,可動用起來並不是這般可控與容易。
慕見書對他,稱得上是忠心耿耿。
這般的忠心,隻不過幾次好處,幾塊花瓶碎片,輕而易舉換來的。
薛扶光難得的,在麵對一個薛家人以外的外人時,生出那麼一點點的真心。
他或許,也不是不可以真正的去滿足慕見書的要求。哪怕是慕見書有什麼把柄握在郢朝手中,需要他發動戰爭幫忙拿回把柄——也並非不可。
慕見書嘴唇張合,與薛扶光對視的渾身勇氣像是泄掉了。躲閃著挪開視線,手中的衣帶也放開,後退半步不再維持那過於冒犯的距離。
他低著頭,攥緊手不敢看薛扶光,半晌後才聲音沙啞回道:“屬下無所求。”
薛扶光定定看他半晌,微涼的冷風刮過他的臉龐,莫名上湧的情緒也漸漸冷靜。
他頷首:“那便先留著吧。信物已經給了你,等你何時想好要什麼,再來告訴我。”
他緩步自慕見書身側走過,幾步後頓了頓,淡聲道:“還有,日後莫要再用那般可憐的眼神看我。我十分清楚明白我在做什麼,要什麼,無需人可憐。”
慕見書撫了撫胸口。
那裏躺著根簪子。
他不是在可憐他。
……
慕見書頗有些後悔那日的衝動。
他本該收斂好自己的情緒。
好在,薛扶光的淡漠並未持續很久。
四月底薛鴻文與杜如安一行定州使臣隊伍出發,薛扶光也收到了六皇子遞來的消息,準備前往。
太子有心讓人在定州動手腳害死薛鴻文,而六皇子明目張膽橫插一腳,讓他行事變得艱難。
加之為尋修錦,人手分散,得到薛扶光前往定州的消息時,他竟然生出幾分有心無力。
六皇子有惠妃支持,手中握著的人手並不比他弱。
而他不久前,方因修錦被皇帝大加貶斥,私底下有多少人生了異心難以估量。
幾近思量,太子最後下令:薛鴻文可以活著回來,薛扶光卻必須死!
若薛扶光肯縮在京都,他還真拿他沒辦法,可他偏偏不知死活的偷跑去定州。若是不報他謀害修錦,幾次三番算計之仇,他妄為太子之尊!